慕连煊直觉有道目光锁定他,从匾额外稍稍探出头,视角首先正对的却是栖凤台——皇后宝座,虚席以待。
忘了她还没坐上那个位置。
自嘲地暗暗一哂,转眼在人群中搜索。
就听内侍传谕“皇后到”。
皇后加持明黄凤袍、九珠凤冠,由宫婢簇拥着,从红毯尽头款款入场。明丽阳光照得凤袍耀眼、冬珠璀璨,衬得那丰腴美人说不尽的雍容华贵、母仪天下。
众命妇起身离座,下跪朝拜。
许如凉前世一直处于接受朝拜的位置,从没朝拜过,虽然提早学了礼仪,还是有些不适应。紧忙向邻近的两位郡主看齐,依样画瓢,务求不出差错。
一举一动,极尽谨慎。
落进某人眼里,莫名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情绪油然而生——还挺有模有样!
皇后说了几句场面话,随后示意开宴。
随着内侍高亢的“开宴”声,自有蓝衣宫女袅袅向前,传膳摆席。
大盘小盘纷至沓来,直将十二座的圆桌堆叠铺满,俯视下去,俨然“百花不落地”的花布。
六十六块百花不落地,拼凑出一场奢华的饕餮盛宴。
一百零八道珍馐,菜色精美,香气四溢。
然而,纵使绝世美味当前,也并不会有人愿意抛弃矜持,敞开肚皮大快朵颐。
真正尝遍这一百零八道佳肴的人,恐怕没几个。
许如凉忽然就想起了前世,九岁那年,第一次出席百花宴。宴后她很是天真地抱怨,触手可及的地方摆满了好吃的,却不能吃,实在太残忍。
慕连煊取笑她“馋猫”,转眼却带她潜进御膳房偷食,尝尽这一百零八道山川海味。
那段回忆,非常刺激,也非常美好。
可惜,终究已成了回忆。
再也不会有人带着她做坏事了,她得自己靠自己。
捏了捏短笛,不再多想。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打开,便有青娥捧上各色绝世花品。
波涛暗流从这时候开始汹涌。
妙龄的闺秀或被人推荐,或毛遂自荐,去到攒瑛台上,就花论才,一展风华。或诗书丹青,或文藻曲艺,或歌舞琴技,形式不拘一格——竞选“花神”。
“花神”选举,得失之间不仅关系个人名誉,背后还关联着同族姊妹的闺范风采,攸关家族利益。
甚至往大了说,还牵扯着朝廷局势。
凡上台者,无不用上全力,尽态极妍,坚持到最后,力争魁首。
但今年情况特殊。
谁都知道本届百花宴不言而喻的主旨是为二皇子选妻。因而有些年纪不匹配的,或者无此意向的,便会松懈——没必要得罪未来的二皇子妃……或者说是“皇后”。
于是,不停地有人上台,又不停地有人退下来。
一茬一茬的。
只为衬托某几个家世、年纪、品貌与二皇子最契合的女子。
许如凉的同桌却静若处子——在座郡主不是宗室郡主,就是已经定了亲事的,均不在竞选之列。
还有异类许如凉,连大字都还没认全的总角丫头,岂会吟诗作对?
但也个个引颈相望,十分关注。
偶尔有人出彩,还要爆发一阵热烈鼓掌。
随着第三轮比拼结束,攒瑛台上只剩下十来个人了。
有人惊叹般地窃窃道:“谢六竟然背了前朝柳大师的万字咏花长赋!准备得这样充分,看来志在必得啊。”
另一人附和道:“那可不是。押着三家期望,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怎么说?”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个人凭本事尽力争取,哪就能强求夺魁?
方才这人声音就压低下去:“你们想啊,卫家尚了二公主,和二公主的母族温家同气连枝;温家尚了四公主,联结到四公主的母族姜家……姜家什么来头,你们知道吗?”
“我听说,”又有一人小声而积极地道:“江浙道金华府东阳姜家,在江南士林的地位,不亚于许家之于大昭……”
“许家?以前尚能这样说,现在却不恰当了。”方才这人打断了她的话,道:“姜家有着三朝出一位帝师、七位阁老、十一位翰林、二十三位进士的骄人历史,姻亲遍布大昭十六道,在江南士林地位极高,而且蒸蒸日上……许家就……”
别看现在如日中天,将来怎样,还不一定呢。
许家嫡宗子嗣渐趋寂寥,年轻一辈年纪尚幼,还未发力。
老一辈诸人,皇后年过四旬,五胎五落,膝下空虚;宋王妃虽然姓许,但世子妃姓卫,宋王府到底已经被卫家渗透;三姑奶奶远嫁琼崖,随着琼崖大帅叛出朝廷,早已断绝往来……
许家嫡宗仅由老一辈三子支撑,都已经恩泽到头。
将来若是二皇子即位,必会在外戚的压力下首先打压许家。若是三皇子,不用外戚施压也会打压许家——三皇子和皇后有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许家能落什么好?
说话这人朝许如凉的方位瞄了一眼,到底没有把这些都说出来。
许如凉仿佛专心致志在看比赛。
众人舒了口气,小丫头而已,不谙世事,根本不明白赴宴是来干嘛的,恐怕看遴选看得入迷了呢。
默了一阵,听的人听到一半,一知半解最是挠心,忍不住又追问。
方才这人声音压得更低,“以前许家气焰最盛的时候,其他门阀怕被个个击破,寻求联盟,温家和卫家姻亲相扶,王谢两家纵横一派,其他小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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