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也没有亲人,以前,以前王大花说过我妈这个哑巴没人要,是周大强发善心捡回来的……我妈没有名字……周大强比我妈大了十几岁……”
她说得很混乱,不过蔺弦还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心中也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难怪在这个闭塞的小山村里,女孩子都是读几年书就回家帮忙干活带孩子做家务,再大一些就嫁人生子重复上一辈的老路,而周晓的母亲,一个哑巴,却拼死拼活都要让女儿读书,哪怕不惜一切。
见识决定了眼界,因为她明白,只有读书才能她的女儿走出这片落后的大山,有一个崭新的未来,否则她的一生就会跟这村子里的姑娘一样,一眼都能望到尽头,毫无未来可言。这种见识不是一个最远只到达过镇上,从小就被洗脑的村妇会有的。
“周晓,冷静点,你有一个很好的母亲。”蔺弦抓住周晓的肩膀,提醒她。
周晓抽了抽鼻子,一抹脸,抽噎着恨恨地说:“我要去举报周大强买卖人口,帮我妈脱离她的魔爪。”
蔺弦抓住她按在门上的手:“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愤怒,但你现在冲出去只会打草惊蛇,听我的,我不会害你,你先冷静一会儿。”
“你叫我怎么冷静?那是我妈,你放开我。”周晓愤怒地吼了出来,若非挣不过蔺弦,她早冲出去了。
蔺弦抓住她不松手:“你现在出去只会打草惊蛇,过一会儿,等周大强睡着了,你再带你妈出门,去最近的派出所或者找你信得过的人,不要跟周大强正面杠上,否则惊动了王大花他们,你们母女俩都走不了。你还想不想让你妈脱离苦海了?”
最后一句说得周晓一顿,身体无力地滑到地上,她背靠着门,抱着头,发出压抑的低泣,一声一声,那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无助和哀鸣。
蔺弦的心也像是掉进了油锅里,煎熬无比。他头一回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无能,看见罪恶在眼皮子底下发生却无能为力。
烦躁地扒了一下头发,蔺弦站在一旁,等周晓的哭泣声停止,这才蹲下身,握住她的肩膀,平视着她,眼神带着鼓励:“周晓,外面没有声音了,周大强应该睡着了。你听我说,你妈是周大强买的这件事村子里的老人应该都清楚,这种事……在极度贫困落后偏僻的地方并不鲜见,甚至我怀疑你们村子里不止你妈一个人是被拐卖过来的。”
周晓蓦地抬起头,黑睃睃的眼睛瞪大老大,惊恐地望着蔺弦。
拐卖人口这种事经常见诸报端媒体,对都市人来说并不是一个陌生的概念,但对十几岁,最远就到达过小镇的周晓来说无异于是一件破碎三观的事情。
她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逐渐消化这个事实,喃喃自语:“二狗,大山,燕子他们几个的妈妈也没有娘家和亲戚,他们的爸爸也比妈妈大好多。大山的爸爸还是个驼背……”
这就对了,周家村太偏僻,太穷,哪怕彩礼比别的地方高一些,稍微有点爱女之心的人也不会愿意把女儿嫁给这村子里的老光棍们,因为还有更多年轻身体健康的男人出得起彩礼。这些娶不到老婆又想繁衍后代的男人就只能剑走偏锋,东拼西凑,借钱也要买个女人。
穷其一生都娶不上老婆,只能孤独终老,对男人来说是一种痛苦,但被人像货物一样卖掉,从此背井离乡,亲人永隔,毫无尊严的活着,这对女人而言,无异于是跌落进了地狱。
现实太残酷,语言在这时候显得格外苍白无力。蔺弦没有安慰周晓,只是安静地陪着她,等她平复情绪。
过了许久,周晓终于冷静下来,她吸了吸鼻子,清澈的眸子中一片坚定:“我要带我妈走,不让她在这里受罪。”
“去吧,别表现出来,让人看出了端倪。”蔺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又还是很不放心,在她出门前嘱咐道,“你有信得过的长辈吗?可以先寻求他的帮忙,你妈不会说话,你一个孩子,警、察未必会相信你的话。”
周晓咬住下唇,想了一会儿:“那我去找严老师。”
严老师一直很温柔,对她又极好,而且她的老公就在镇上的派出所工作。
蔺弦听周晓提起过这位严老师好几次,她确实是位正直尽责的好老师,稍稍放下心来:“好,那你小心点。”
***
周晓打开房门出去时,周大强果然睡着了。
看着他连鞋子都没脱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周晓的心里充满了恨意。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直白,被一旁的周二娘看见了,她连忙将女儿拽了出来。
周晓看着母亲被风霜侵袭布满皱纹的脸和鬓角的白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很想问母亲,她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和罪,为何不跟自己说,但她怕自己一问出来就忍不住会崩溃。
眨了眨眼,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周晓拉着母亲往外走。
周二娘看见她红红的眼睛和鼻头有些担心,用手比划:你怎么哭了?
周晓摇摇头,咬住下唇,避开了这个话题:“妈,我想去镇上剪头发,你陪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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