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这里,黄氏便也无语起来。
但凡扯上朝政,那么不管是不是皇帝下的密令,沈歆拿了都是错!沈若浦也绝不会轻饶。
到那时,事情可就变得越发复杂了。
她万没想到居然会半途捅出这么大个漏子,偏事情是因沈羲而起,她究竟是无心还是故意?
“要不,你现如今去问问羲姐儿看?”
她思忖半晌坐下来道。
“我就算找她,她又哪里会给!”沈歆掐着手心道,“她若会给倒好了,到时咱们还可以栽她一把!
“可东西是我拿回来的,也只有我与她知道,她若是知道那东西有多重要,知道我拿不回去老太爷便要治我的罪,她难道会傻到把它交出来让老太爷反过来去治她?”
黄氏深以为然,咬牙掐起手心。
她说的没错,沈羲傻是傻,却不至于会眼见着是祸事还往自己身上揽!何况就算她傻,她身边那几个也不见得就如她一般傻。若是这般大喇喇地冲去问她讨要,她不但不会给,说不定还会趁机把事情闹大,反倒坏了事!
她十分后悔,先前她怎么没跟着她一道往梨香院去?
去了说不定就不会如此了!
“要不,咱们索性就去告诉老太爷,就说那东西是二姑娘拿的?横竖她今日也去过万荣堂的!”
黄氏的乳母林嬷嬷从旁瞧了半日,这时忍不住出起了主意。
“那有什么用?”黄氏扭头道,“就是诬她拿的也得让她有这个动机。她蠢成那样,怎么可能知道那是密令?又拿着那诗回去做什么?这事可不是别的事,倘若把她逼急了,她把来龙去脉都说出来,咱们反而大祸!”
林嬷嬷立时噤声。
沈歆看着黄氏,咬了咬牙,一屁股在绣墩儿上坐下来。
黄氏说的没错,沈若浦要的是那张纸,只要她能把它悄悄拿回去,或许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若是大张旗鼓地扯上沈羲,照她的性子,必定会豁出去的,那时候她把字据一拿出来,不但她满身是嘴说不清,瓷枕保不住,同时还免不了责罚!可就真叫做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那丫头虽读过几年书,但这几年在杏儿沟住着,并没有再习读,这朝廷上的事你我皆不晓得,她自然就更不晓得了。不如这么着,你现如今趁着她还不知情,先设法把它哄回来,等物归了原主,老太爷自不会再追究了!”
黄氏掐着绢子,横了横心说道。
她早就觉得不妥,却没想到果然出了事,好巧不巧,竟偏偏是皇帝下给刑部的密令!
若不是眼下不便弄得满城风雨,也犯不着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声在外,她真恨不能立刻代沈歆扑过去将那丫头扇上几个大耳刮子!
沈歆闻言怔了片刻,回想起先前沈羲的软耳根子,连瓷枕都让她给顺利骗了回来,如今只是去拿回张诗文,倒说不定真没什么问题。
想到这儿一时便又振作起来,立时起身道:“那我这就过去试试!”
梨香院正房里,沈羲正拿着那张咏梅诗对光细看。
这是首前秦诗人所作的七言绝句,诗句早已烂大街,但纸却是衙门里一贯通用的南边丝木纸。
大秦衙门也是通用这种纸,大周皇帝也是做过秦朝官员的,想来许多方面仍就沿袭了前朝。
从前在张府里,沈羲每每爱腻着父亲的时候,便会逮着一切机会粘在他身旁,就是在书房忙碌的时候,她也宁可抱着大迎枕在一角呆着,而不去随哥哥们放纸鸢。
张解书房里的这种丝木纸,便常常化做她手下的纸青蛙,纸芙蓉。
而他所经手的公文,也常常成为她排解无聊时光的读物。
这样的以寻常古诗为掩障的朝廷公文,她不知见过多少。
历代朝廷与官署常有信件往来,当中自然有些需要防备外人觑知的密件。
而这种藏字诗,便是其中一种。
它的要紧之处在于的上诗上那几个小印章,诗本身倒是其次。
比如说衙门之间或者同个衙署上下级有命令传达,双方便约定以一首常见古诗为遮障,而后制定数个关键的暗语作为指示,每个暗语都有个特定代号,传达命令的人在诗中某个字眼处盖上刻有代号的印章,接信的人私下将章与暗语拿来一比对,便能知晓其意。
当然,这样的信件也根据重要程度分三六九等。
等级怎么划分则不一定,有的根据纸张等级,或者别的用料分类。
沈若浦这张不过是衙门通用的丝木纸,况且他也只是就近放在书案上,可见不是什么特级指令。
但即便如此,拿来坑一坑长房也着实够了。
这种机密自然不可能人人能识破,她若前世不是投生在张家,如若不是被父亲宠爱到没边,不是还有个把她当亲妹妹看的皇后表姐,又怎么可能有机会像哥哥张沛一样读那么多的书,了解到那么多的朝政内幕,亲眼看到父亲怎么处理政事,以及皇后怎么治理后宫?
沈歆一心把她当傻子,哪里晓得这诗文背后还有那么多名堂,为了从她手上骗取瓷枕,自然屁颠屁颠地去偷它,可没了它,沈若浦又如何淡定得起来?
没有那几个盖在字上的小印章,沈若浦如何去辩知写信人的意图?
关键是,这种文件回头都还要归档的。
“姑娘,大姑娘自万荣堂出来了!”
才刚将手放下来,珍珠便喘着气跑来禀报,灯光下她白皙的脸上已泛出激动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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