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散场的时候,白昼即将落幕,天色幽幽好像有雨。看客们散得很快,堂下早已没人。九篱不愿随了人群,就又在园子里头坐了一会。梨园的藤椅真是舒服,好像坐在其中就无端生出一种安详,奉茶打扫的小厮见状也不催促,转身回里屋伺候去了。
又过了一会,九篱终于记起时间,从藤椅里缓缓站起,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吧。”小五走在前头替她推开厚实的红木大门,一阵风吹来,九篱紧了紧衣领,入眼处有些萧索,到底临秋。
“二位请留步。”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温和嗓音,乍一听还以为是十一月的薄雪,雪上有花白日光,盈盈暖暖。九篱回头,幽暗中站着一个青衣男子,眸子细长,身姿清润纤瘦好像真的是林间的一棵竹。
“你就是……修竹?”两人一起回头,九篱看见声音的来源,微眯着双眼好像有些恍惚。
那男子微微一笑,颔首递给两人一把青色油纸伞:“天要落雨,二位还是快快归去,免得着凉。”
小五看了九篱一眼,见她愣怔地站着,盯着面前的男子,眼神一转不转,不觉有些失礼,忙一边扯了九篱的衣角,一边抬手接过油纸伞:“多谢主人好意,正好我们明日还要来听这戏的后半段,到时自当归还。”修竹颔首微笑,送二位出门。
身后传来大门掩上时的古朴轰鸣,九篱身躯微微一震好像大梦初醒,抬眼看着四处纷乱的桃花。
“我也是好奇,这个季节怎么还有桃花?”小五循着她的目光,望着前面一树飞花。
梨园就建在这片桃花掩映处,丛林深深,入眼全是碧色粉白,那花瓣似乎浸了水汽一般,绯色氤氲,向花托处片片渐变成温润的白,极淡极美的神采。“这个季节是不该有桃花,但主人肯用心血养着,寒气进不来,自然就开得了。”九篱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背后早已合上的大门。
“你说修竹,那个戏子?”小五有些吃惊。
“嗯,”九篱轻轻应着“我看他周身寒凉,生气隐隐似有似无,好像不是凡人,大概是别处修行的妖。不过可巧,我以为如今妖道不兴,百十年还得经历天雷地火,众妖都是争分夺秒地修行,恨不得能快些脱了这一世妖籍了悟成仙,能活在这僻静一处养花种草的,心境是难得的恬淡。”
“我见你刚才的样子,”天空落下两三点雨花,小五撑起伞,似漫不经心的说,“还以为是遇上了故人。”
伞不小,风却有些凉了,九篱不自觉向小五身边凑了凑,“哦,你说这个,刚刚有那么一刻,我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在某处经历过,就是刚刚他要我们留步,我俩一起转身,他微笑抬手的时候。”一滴雨斜斜落在九篱秀挺的鼻梁上,她抬起食指轻轻抹去,衣袖擦过小五撑伞的左手,好像一片柔软的云。
五金低头看见九篱温柔的侧脸,白玉一样莹润的皮肤,长长的睫毛缚住有些迷惘的情绪。他持伞的手再往下沉了沉,把九篱又往伞里圈了圈,继续听她疑惑地嘟囔:“小五,你有没有过到了一个地方,然后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去过那里,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在梦里,但是能肯定就是那个地方,就是那样的景色,只是忘了身边的人还有发生过的事。”
小五沉吟了一会,说:“我听说每个人都有前世,可是死的时候要过奈何桥,黄泉路上人人一碗孟婆汤,喝了就什么都记不得了。前世里那么多事情,兴许总有那么一两件刻骨铭心的,飘忽入梦惹人愁思。”
九篱听了有些惶惑:“你说的都是真的?”一边不自觉的把右手指尖抬在唇边。五金看见她的样子,忽然低低地笑出声来,轻轻拍掉她的右手:“又嗑手指,你一急便是这样。明明只是一场戏,你和他又并不相识,也不知道你迷糊个什么。”
天色暗淡,小雨连成了不缓不急的线,落在油纸伞上发出沙沙的声音,甚是好听。九篱听他这么说,脸色有些微微发红,不自觉的把右手往袖子里藏了藏,脸上却是一副自己很有道理的样子:“小孩子家家,你懂什么,我是在思考!你知道刚刚他在台上时,我看到了什么?”
小五一脸不解的神情,说:“你能看到什么?”
“我看到他戏中所讲的故事,那个重病的姑娘,朝歌,这是他自己的故事,真的故事。”九篱有些激动。
小五还是不大明白,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这很正常啊,他在台上唱着,你听得入神,眼前自然描画出了当时的光景。”
“不是,”九篱听他这么说,有些着急,“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说,他一站在台上,我眼前就浮现出了一幅长长的卷轴,模模糊糊却真的是他戏文里讲的故事,他和那个他喜欢的姑娘,都在里边。第一次,这是第一次我看到一个人,隐隐好像读到他的故事,你说是不是好神奇”
携风带月,两人走在空阔的街头,鼻间全是湿润的桃花香。小五看见她眼中激动的神采,点点头也是惊奇:“若是这样,还真是有些奇妙。那你看到他们后来大婚没有?”
九篱听他问这个,眼里的神采不自觉地暗了暗:“没有,我没看到他们大婚。”她用手指搅着袖口,有些惋惜地说,“他们没有等到结婚,那姑娘就走了,走之前姑娘骗他取下一身妖骨,不知后来是不是死了。”
“取了妖骨?”小五惊骇,“朝歌本来就是重病缠身,这样一来她岂不是要死无全尸化为飞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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