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舅爷在沙发上坐了,脑袋往后仰着,鼻孔朝天,呼吸匀称,沉默了一会子,慢慢地说:“从咱们鲤鱼洲往南走六十里,过了爷娘岭,白玉皮子山里有一座天师观,我说的是七十年前的事,那座道观早就没有啦……”这话让金尚感觉很遥远,他离开鲤鱼洲去上大学之前,既没去过爷娘岭,也没登过白玉皮子山。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那天师观里面的道士,也早他娘的各奔东西啦,七十年前,我记得是正月里,我爷爷死了,请了天师观的道士来家里做法事,我是长房长孙嘛,需要听从道长的指挥,家里外头地磕头烧纸上香,一来二去,那道长就送了我一个红绳穿着的吊坠儿。”
金尚在四舅爷的对面坐下,盯着四舅爷的脸,四舅爷却只是盯着房顶,像是知道金尚随时会提出问题而打断他的思路。四舅爷说:“当时,我只记住道长一句话,戴上以后,就再也不要摘下来,那时候小,当然听那道长的话,一直戴在身上,过了几年,有消息传到家里来,说是那老道长不行啦,卧在炕上瘦成了一把骨头。”
四舅爷这番描述,立即让金尚的眼前呈现出一幅画面,一间四处透风的道观里,一个奄奄一息的老道士……四舅爷说:“我得了这信儿,立即步行六十里去天师观里看他,见了那道长才知道观里的道士都各谋出路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老人家说,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我相信我的眼力,老人家又问我,那吊坠儿还在么?我忙解开棉袄上的扣子,把吊坠子拿出来让道长看,他说,我告诉你吧,这东西是我用我师父身上的骨头磨成的,我师父咽气之前跟我提了这么个要求,把他焚化之后的尸骨以这种方式留传人间,他让我答应下来,让我保证一定照做,我师父成仙之后,我磨成了这颗吊坠,又用了三年功夫,磨成了三十六颗珠子,按我师父生前的意思,这串东西需要在活人身上传承一百年,方可随心所欲,我送给你的那一天,这吊坠在我身上整整三十年啦,现在,你再把这串珠子拿去吧,当时我很年轻嘛,自然不肯接受这般来历的东西,那老道士就叹气,说,我已经知道自己来日无多,但我早就认定你是能把这个东西传承下去的人,我也不会平白无故地把我师父的尸骨送给一个没有缘分的人,所以嘛,你要潜心修行,参禅悟道,常思己过,争取能养这串东西七十年,不过,你也放心,这东西也不会亏待你,至于怎么不亏待你,以后你自有体会,说完这些,骨瘦如柴的老道长就在土炕上咽了气。”
四舅爷停顿了一会儿,说:“那是我头一回见一个人那般平静地咽气,不挣扎不痛苦,就像说话说累了要休息一样。从那一回之后,我再也没见过有那般平静的咽气之人……”此时,金尚观察到一个细节,四舅爷说到老道长咽气之时,他的眼角竟然也流下了泪水。妈呀,那个老道长究竟有何等魅力?四舅爷说:“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也是个大雪天,对,这么多年啦,我一直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是腊月二十四,跟今天是同一个日子。”
啊?纯属巧合?金尚惊叹道:“舅爷,哪会这么巧?”
四舅爷抬起了头,又那串乌黑油亮的珠子举在眼前,说:“把它戴在身上,你就等于多了一个人在你身边,随时为你指点迷津,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会在腊月二十三日这天回到鲤鱼洲,你现在一定想问我,我是怎么知道的?唉,我是个人,一个已经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今天晚上脱了鞋,还不知道明天早晨还能不能下炕,说白了,我就是一个随时可能咽气的人,但是,我在晚上睡觉之时,就会有一个人告诉我,什么时间会有什么人来找我,什么时间在什么地点会发生什么事情。”
“啊?我以后要有这个本事,岂不是万分痛苦?”金尚倒有些害怕了,有些事情,其实也不需要知道真相,知道得太多,岂不是要把人的脑子给累坏喽?
四舅爷拉过金尚的右手,郑重地把那串珠子捂到他的手中,说:“其实,昨天傍晚放在洞中那个骨灰罐子里的吊坠,跟这串珠子是一个主人,就是那个老道士的师父,待你有机会,再取回来,这些东西已经在两代人的身上温润了整整一百年,这哪是随随便便一个人的尸骨就能有的缘分?”
百年尸骨?一想到这是一个老道士的尸骨磨制而成,金尚的心中难免有些不舒服,他不是一个特别相信这种事情的人,除了爱钱之外,他还能信仰什么呢?
金尚的右手有些僵硬,他实在不愿意把那串珠子挂到自己的脖子上去,更不愿意把这东西深藏在自己的衣服里。四舅爷像是看出了端倪,说:“你只管把他收下,至于以后你怎么处置,那是你的事,也可以把它送给你最信任的人,我相信,任何一个人得到它,都不会把它当成垃圾扔掉。”说完,四舅爷站起身,去了阳台上看看外面的天,又折身回到金尚面前,说:“走吧,帮你去办最后一件事。”
“您是说,现在,就去那套凶宅么,舅爷?”金尚的内心里开始激动起来,手忙脚乱地把那串珠子挂到了脖子上,又解开外套的扣子,把珠子放进圆领衫的里面。那串珠子便直接与金尚的肌肤相亲切了,这让他不由得全身一阵清凉。四舅爷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说:“凶宅不凶宅,都不是绝对的呀,我们还是到现场察看察看再说。”
二人下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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