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啼鸣声声泣幽怨。
商於修建半成的行宫里,卫鞅夫妇、世子嬴过和咸阳令王轼惴惴不安,行宫外灯火通明,漫山遍野,商於之民日夜守候着商君,寸步不离。
商於郡守樗里疾乃是应当年秦公求贤令之邀,第一批入秦为官的士子,亲眼见证秦国在商君治下由弱变强的整个过程,此时被迫无奈,将密建行宫和大山藏军的事和盘托出,并明告商君,落魄世族出动,意在复出寻仇,国君暧昧,商於之地凶险难料!
他从宽袖中取出一只竹筒,拧开铜帽,抽出细细一纸白帛,在卫鞅夫妇身前的大理石桌上展开,上面赫然便是先君嬴渠梁的手迹:“三千死士,长住商山,不听兵符,惟听商君号令!秦公嬴渠梁二十四年三月。”
嬴过心中暗暗惊讶,脸上却是平静如常,“既有祖父秘文在此,老师定能在三千死士的护送下安全离开秦国。”
岂料商鞅却笑了,转头看向咸阳令,“樗里疾教我,何以处之?”
王轼‘噗通’一声跪倒在卫鞅身前,大声痛苦,义愤填膺,“天下为公啊!商君当刑治世族,废黜自立,商於郡守樗里疾将舍命追随。”
卫鞅整个人怔住,目光骇然,嘴角微微抖动,沉思良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樗里疾跪着匍匐上前,趴倒在商君脚下,更加悲切地劝谏道:
“商君功高盖世,此时别无选择,唯有自立为秦王方可有一条活路。”
卫鞅眼角滚出两行热泪,心里在呐喊着:“先君啊!鞅对你袒露心扉,肝胆相照,你对鞅、、、、、、”
半饷过后,卫鞅经过苦苦挣扎,反复思考废黜自立,而后缓缓闭上双眼,喃喃叹息道:“悬崖勒马的是将,悬崖不勒马的才是王啊!”
紧接着,他拿起石桌上的帛书走进灯盏,付之一炬,而后笑了笑:
“世族惟恐天下不乱,我等此时发兵废立,内有部族纷起,西有戎狄反水,东有六国压境;内乱外患,新法崩溃,秦国危矣,鞅与先君毕生心血亦成泡影。”
“变法不畏死难,鞅何能以死难拒之。”
郡守樗里疾已知商君怀抱必死之心,此时也大笑起来,仰头长叹:“商君入秦,皮骨尽成秦人矣!”
可卫鞅却摇了摇头,转身对樗里疾说道:“你马上前往商於大山,调出三千死士交到新君手中。”
樗里疾不问缘由就点头答应,匆忙离开商君行宫。
卫鞅在樗里疾离开后,支身走出大殿,来到三层行宫高台之上,举目北望,悠悠然引吭高歌: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歌声凄厉悠远,一条殊途,永不回转,嬴过立在老师身后,潸然泪下,触动曾在周庄上有过的那片柔软。
此时抬头看天,仿佛拨云见日,嬴过已经知道,在此事中自己应该如何去做。
昨夜西风凋碧树,三人静立行宫之上,望尽凡尘的漫漫长路。
直待东方破晓,朝霞似血,白云苍狗尚在沉睡,公孙贾从咸阳带来的五千精兵已经包围商君行宫,商於民众近万人握着农具把守在行宫要害处。
此时马背上的公孙贾威风凛凛,先君在位时他们这帮老氏族受尽屈辱,现在正是扬眉吐气的时刻,他抽出长剑大声叫唤:
“君上有令,命臣下将商君缉拿归案,违抗者杀无赦。”
卫鞅站在城头上冷笑一声,没想到在这秦国几十年法治之下,长史公孙贾居然还能说出此等人治的话来,不由蔑视。
商君虽然无动于衷,但商於民众却都愤怒了,他们高举农具,喊得动天彻地:“护佑商君,诛伐叛逆。”
在商於百姓心目中,商於属于商君,商君也属于商於,商君在自己的地盘出事,还有天理良心么?
霎时间,整个商於山梁川道涌动着火把的河流,连绵不断的怒吼声山鸣谷应,万千子民们呼啦啦跪倒在商君脚下,赤膊壮汉们高声呼和:“新君无道,商於子民反出秦国——!”
看到这种地动山摇的场面,公孙贾后背直冒冷汗,他所带来的五千铁骑如果用强,没准儿会被商於子民们一人一口唾沫给淹得全军覆没,公孙贾带着兵马在商於护卫军的压迫下缓缓后撤,但始终没有撤出包围。
站在城头上的嬴过此时热血沸腾,他虽从未见过千军万马的战场厮杀,但这场面绝对比他心目中的少梁之战要大得多。
公孙贾绝然明白,此时定不能惹恼商於子民,当他想到商君只是一介文臣,从未修习任何脉术后,嘿嘿笑了起来。
只见马背上的公孙贾一连打开打开八道脉门,脚踩马镫凌空飞起,径直朝着行宫城头上的商君掠去,打算擒贼先擒王。
商於子民们皆在行宫城下,此时正与咸阳铁骑紧张对峙,看见有人掠上城头企图对商君不轨,心中格外担忧,却也无法脱开身来,只能抬头直视着城上的动静。
公孙贾即刻落在商君面前,随即长剑出鞘,剑锋直指卫鞅喉头,不屑地笑着说道:
“心比天高,命如纸薄,你不曾修习任何脉术,卫鞅、、、、、、你的死期已到!”
就在公孙贾准备死刑滥杀商君之时,商君背后响起一道淡漠的青年声音:
“老师说过,暴力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但嬴过也绝对不允许有人拿剑指着老师!”
说完,商君背后连续响起‘砰!砰!砰~~’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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