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藕和她的好朋友柳莺、田菊和杜新云同一年入学,但柳莺、田菊和杜新云只上到二年级便相继辍学。人的辍学,与她们家中的经济条件并无关系,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上学;在各家父母看来女孩子上不上学无所谓,因此也不强迫她们。唐小藕没有受到影响,倒不是她有多么喜欢上学,除了她认为上学是理所当然,还有她非常清楚她的妈妈决不会对她听之任之。
星期日及假期,唐小藕照样跟柳莺、田菊和杜新云一起玩,经常伙同她们上坡挖野菜、掀蝎子、摘酸枣、拾柴等。唐小藕最爱去柳莺家玩,因为柳莺的妈妈总爱逗人说笑。唐小藕有点儿内向,人前不爱说话,但在柳莺家里在柳莺妈妈的逗引下,她就变得比谁都爱说能说。柳莺的妈妈知道许多谜语,并将那些谜语排成歌诀形式,说起来朗朗上口。比如:“青石山,黄石岭,光打粮食不留种——辗。一头窄来一头宽——簸箕。一点铁,一点铜,一点木头,一点绳——秤。一头软来一头硬——鞭……”柳莺的妈妈还知道许多故事,一有空闲儿便讲给唐小藕她们听。同样的故事,别人讲起来平淡无味,若由柳莺的妈妈讲就变得有声有色。唐小藕认为她跟杨瞎子一样值得佩服。杨瞎子是外县的一位说书人,每年由他的女儿用竹竿领着来樊家堡说书。
西樊家堡的大街是村人的娱乐中心,说书的、打铁的、玩把戏的……通常在此“摆阵”。(据记载,这条街曾是一条古驿道,街道两旁的两棵几百岁的空心国槐树当初为官府授命所植,人称“官槐树”。)杨瞎子每回来西樊家堡都待上十天半月。不等夜幕降临,他便由女儿带到老槐树下等候听众的光临。村人急于来街上享受精神食粮,晚饭大都吃得有些仓促,等人到的差不多了,杨瞎子便开始展示他的嘴上功夫。杨瞎子的女儿比唐小藕大不了几岁,活泼健壮,当她父亲口若悬河的说书时,她便跟村中的小孩子在一旁玩耍。
柳莺妈妈所讲的故事大都与妖魔鬼怪有关,这样的故事听的越多,唐小藕变得越胆小;天一黑就不敢独自出门了,即便有大人陪伴也没有安全感——除非跟象棋中的“帅”那样,前后左右都有护卫才能放心;有时不得不独自外出,她总是被自己的想象吓得魂不附体——总觉得有坏人或鬼怪尾随其后,往往是管头不顾腚的一路狂奔。每当村中死了人,夜里唐小藕都会蒙上头睡觉,实在憋闷坏了,才从被子边上掀开一点儿缝。唐小藕害怕起夜。夜里起来用便盆,从不敢朝门窗那里看。有一段时间,她习惯性的在大半夜里大解。虽然有妈妈陪着去茅厕,她仍旧吓得瑟瑟发抖,因为她觉得以她妈妈的体力根本就抵挡不住鬼怪或者猛兽的攻击。为了不再受这种折磨,明知是迷信,唐小藕还是用起太奶奶传授的办法——晚上临睡前,到鸡窝前朝鸡窝门作个揖,念叨几遍咒语:“鸡大哥、鸡二哥,黑夜解手你替我。”
唐太奶奶觉察到唐小藕在她屋里睡不踏实,有一天主动提出来让她去奶奶家住。
住奶奶家,唐小藕睡在爷爷奶奶的里侧。与在太奶奶那里一样,睡前,她总是要求爷爷奶奶讲过去的事。唐爷爷爱说话,非常幽默,唐奶奶则不善言辞,爱较真儿。唐爷爷讲述了他在壮年时期去邻县当“推脚工”的所见所闻,也讲述了他年轻时被抓丁后半路逃脱的经历。唐爷爷将自己被抓丁的经历描述的宛若一出轻喜剧,唐奶奶无法容忍这种失实的说法,随即就揭他的底,跟孙女说了一个相反的版本。有一回,唐爷爷说起他发小的小名儿,那一串稀奇古怪的名字让唐小藕笑到肚子疼。后来唐小藕问到爷爷的小名,她爷爷不好意思说,她奶奶便替他道出。过了一段时日,唐小藕在睡前突然想起一个名字,想了半天没想起是谁的来,于是就问她的爷爷奶奶。“就是这个老营生的!”没等唐奶奶说完,唐爷爷就率先大笑起来。
唐小藕的爷爷奶奶并非相敬如宾而是经常拌嘴,唐太奶奶将他们这种行为定义为“穷嘶咬”。的确如唐太奶奶所言,两人的吵嘴十有**缘于生活的穷困。樊家堡各家的生活都不宽裕,因唐小藕的爷爷奶奶长年有病生活格外拮据,偏偏他们又极要面子,人情世事总想办得不比别人家差,却又无能为力,沮丧之中于是就互相埋怨。每当听说爷爷奶奶吵了嘴,唐小藕就煞有介事地去为他们评理。两人也都配合孙女,将事情的原委说给她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是肯定的;通常唐爷爷表现的很绅士,而唐奶奶就有点得理不饶人,为此,唐小藕心中的天平不觉就偏向了她的爷爷,将其缺点也辩护成是与众不同的优点。觉得自己占一大包理儿的唐奶奶有些不忿,评价说这是典型的“一窝皮狐不嫌臊”。
虽然家境贫寒,唐奶奶却是村中出了名的大方人。如果她手上有十块糖果,她会先拿出一多半分散给别人家的孩子,从不考虑自家的孩子是否还能分到头。得到一点稀缺的东西,若不与四邻分享,她会觉得难以下咽,有时宁可自己不吃,也不能落下四邻中的一家。唐奶奶的这种穷大方举不胜举,让唐太奶奶很是恼火,明里暗里指责她败家。天性如此难以改变,唐奶奶的大方劲儿如同不倒翁,无论怎么按压总会抬头。去年秋天,唐奶奶把新打的用来擦拭鏊子的花椒种子油分散给别人家,导致现在自家不够用了。怕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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