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开嘴,任凭秽物涌出。
来人在一旁静静地看,等顾重明呕完了这轮,刚一滚离地上的秽物,就又抠开他的嘴,再一碗灌下去。
顾重明这才看清,那人一手端着碗一手拎着壶,看来是要长期作战。
那药很猛,第一碗已经让他呕尽了腹中之物,再一碗下去呕出的就是酸水,到了第三第四碗,他已然什么都呕不出,仅能在腹中和胸口不上不下的憋闷痛苦中半张着嘴,恨不得以头抢地。
看守他的人自然不会让他如愿。
每过半个时辰,在他即将力竭昏过去之时便灌一碗,整整一夜,他浑身的虚汗出了又干干了又出,最后双目涣散面色灰白,连哼唧的力气都没有了。
有这么狠的老爹,司幽从前的日子该多难过,哎。
晨光熹微。
他如一滩烂泥窝在角落里,看守的人问:“你可愿听定国伯大人的话?”
顾重明嘴角艰难地动了动,吐出两个字:“……做梦。”
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甫一说完,他便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了。
看守一愣,抬腿踢他一脚,顾重明骨碌碌滚了几滚,肚皮微微起伏。
看守放了心,转身出门。
不多时定国伯前来,颐指气使道:“你还挺有骨气。但老夫告诉你,你若不配合,幽儿也会跟着遭殃,你最好想清楚。”
“呵……”听到司幽的名字,顾重明又找回了一丝气力,他从齿缝中挤出低低的冷笑,回想着司幽嘲笑他逗弄他的模样,断断续续道,“他那么厉害,就凭你们,能奈何得了么?呵呵……你这个当老子的,就是因为……管不住他,才会拿我下手吧?我若上钩……才是可笑……”
司行双目怒瞪,“不识抬举?好。接着灌。”
暗室中又只剩下了顾重明及看守二人,催吐的药物照旧半个时辰一碗,顾重明拼命吊着一口气,守着最后一丝清明的意志。
他想看到司幽前来救他时,那潇洒英勇的模样。
那一定就像三年前,文国都城上安被破,国灭之际,他不知该何去何从,唯愿一死了却残生,却在喧闹的人群中蓦然看到领兵入城的司幽时一样。
那时,大夏的玄甲军威风凛凛,司幽当先跨于战马之上,面容如月清冷,身姿如日辉煌。
那便是他最渴望的模样。
然后他改变了主意,他不想死了,因为他找到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顾重明露出苍白的浅笑。
他的司幽,就快来了吧。
司幽抱着小虎站在定国伯府门外,心中亦喜亦忧。
今日一早,太常寺无故不见顾重明应卯,探查家中是一夜未归的模样,他以为仍是夏祭上的刺客报复,担心顾重明有生命危险。如今看来生命危险不会有,但被定国伯府绑走的事实,远比刺客更能激出他心中的恨意。
司幽蹲下身,将小虎放在地上。
小虎抬起脑袋急切地嗷呜,司幽轻声安抚:“你先回家,他不会有事,稍后我带他去看你。”
小虎便又嗷呜一声,“嗖”地跑了。
司幽站起身,腰悬鸳鸯钺,倒提斩风槊,径直步向那扇他许久都未沾过的自家大门。
利器加身,司幽仿佛黑暗中走出的阎罗,冷月寒星般的双眸压抑着杀气。
定国伯府的家丁侍卫不敢反抗、不敢询问,甚至不敢上前,仓皇打开大门后就惊恐地连连后退。
司幽浑身煞气,从前院通过回廊,步入内院。
这个地方他一刻也不想来,他唯有不断去想顾重明才能勉强阻挡心中的痛苦。
司行带着护卫从正厢急急赶来,一看司幽的模样,大怒道:“兵刃在手,你心里还有没有规矩二字?”
司幽停下脚步,“我奉使君之命代巡九寺五监,顾重明身在太常寺,他的事,我必须管。定国伯无故抓人,心中又是否有规矩二字?”
“放肆!你在跟谁说话?!”
“方才所言乃是于公,于私……”司幽目光一暗,“父亲大人,请不要插手我的私事。”
语毕提步上前,司行左右的护卫欲加阻拦,被司幽一挥斩风槊轻松挡开。
虽然常年在外,但他依然清晰地记得这个府苑里的每一间房、每一座廊、甚至每一块石头每一株花草。哪里惯于囚人,他也清楚得很。深埋在血液中的铭记让他痛苦,越是痛苦就越发清醒,越是清醒就会迸发出越多的恨意。
后院角落里,他一脚踹开暗室的门。
盛夏正午刺目的阳光下,顾重明颤抖的身体、蓬乱的头发、蜡黄的脸,明明委屈无助却努力露出希望与笑意的目光,以及在见到他之后终于放心晕过去的样子,全都暴露无遗,无所遁形。
司幽胸口窒息,愤怒几乎灭顶,手抖得连斩风槊都差点滑落。
他拼命克制,弯腰抱起顾重明,臂弯中的重量与几日前救他抱他时截然不同,这便是这一夜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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