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得有些紧, 看天色马上就要下雪,姬央重新垂下眼皮,不太想搭理沈庚,她也是有些迁怒姓沈的人的, 小公主也不是不任性的。
“回去睡吧, 要下雪了, 你不是才病好没几日么?”沈庚柔声劝道。他并非转门为姬央而来,只是他的腿从那年伤了之后,下雪下雨天总会叫人疼得难以入睡,所以索性起身到园子里转转,却不料正好见姬央一个人往梅林来, 他便跟了过来。
明知道这是自己弟媳, 又不是那人, 但沈庚总是想亲近, 哪怕就是看着安乐公主的脸以寄相思也行。
姬央烦沈庚嘀嘀咕咕吵得她头更疼,而且她自觉狼狈,并不愿意叫人看见她因着沈度纳新人而如此伤心, 所以口气很不好地道:“我就是想生病,不行吗?我心里难受……”这是真难受, 姬央说到这儿泪珠子就开始往下掉。
可眼下是呵气成冰的天气, 姬央的眼泪从她脸颊上掉落在地上时,就已经成了冰珠子。
沈庚有些焦急地道:“别哭了, 你会冻伤你的脸的。”
实际上姬央此时手脚都有些抻不开了, 睫毛上也出现了冰渣子, 可她还是想哭。
沈庚拿这位小公主丝毫没有办法,他又没有沈度那样忽悠女人的本事,只能运足内力替姬央将周遭的寒气驱散。
姬央的四肢渐渐回血,似乎也察觉到了沈庚的好意,小公主有个天生的毛病,遇到对她好的人,她总是能自来熟,也不管对方身份地位,是男是女。
所以姬央在沈庚给她带来的暖意里吸着鼻子道:“我心里还是很难受。”一说难受,她就想哭。
“我明白。”沈庚点了点头,其实他一点儿也不明白,他纳妾的时候可从没觉得自己的妻妾会难受,于男人而言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是老百姓有几个钱之后也都是想着要纳小星的。而女人是不被允许难受的。
可眼下见姬央顶着这张脸难受,沈庚却又似乎很能感同身受。
姬央既委屈又懊恼,“你心里肯定在笑话我,这本不是什么事情,我母后也教过我呢,可我就是做不到我母后那样云淡风轻。”姬央抬起头问沈庚,“为什么我母后就可以不在意我父皇去其他妃嫔那儿呢?”
沈庚的心为着姬央的话而剧烈跳动,这还能为什么?但凡一个女人钟情于自己的夫婿怎么可能不呷醋?
当初苏姜同他一起的时候,可是连他多看别的女子一眼都要生大半天气的。
沈庚只觉得自己半死的心又活了过来,在得知苏姜的真实身份之后,他曾不止一次想过以淫0毒闻名天下的苏后是不是只是在玩弄他,可如今他忽地又想起了苏姜对他说过的话。
初见时他从河里救起浑身湿透的苏姜,她说她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她夫婿强夺于她,她好容易逃出来,只觉人生无望才投河自尽的。
也许她说的并非谎言?
梅林旁,雪地中,两个痴人,一个想着今事,一个念着前尘,都陷入了沉默。
好在沈庚还念着姬央,怕她又病了,“公主,我叫人送你回去,明日我去同六弟……”说到这儿沈庚突然顿了顿,毕竟他的理智还没丧失,自己弟弟的房中事,他一个做哥哥的如何好插手?
因此沈庚生硬地转了话题道:“明日我请公主去逛庙会,年关将近,范阳的庙会格外热闹,同信阳相比也不差,风俗也有异同。”
说到玩儿还真能转移姬央的注意力,她还没逛过庙会呢。姬央的头稍微有力气能直起来了,可旋即就又耷拉到了秋千索上,“我不能去的,驸马给我下了禁足令。我犯了错,很久很久都不能出门的。”
沈庚见姬央说得可怜,堂堂公主之尊为沈度能做到如此地步,实在很难得,心上升起一股说不清的涩意来,因宽慰姬央道:“公主不用担心,我明日同六弟说去,他总不至于这点儿面子也不给的。”
姬央摇了摇头道:“你别去为难他,他若是对我开了恩,今后就难以御下了。再说那件事本就是我错了,他已经为我出尔反尔一次了,你若是去跟他求情,他就算表面应了你,背后只会罚我罚得更重的。”不得不说,小公主对沈度的心性还真是有些了解的。
如此深情便是沈庚见了也难免升起妒意,又不禁思及苏姜,她当初要他与她私奔,如今想来竟是宁肯舍弃皇后之位和宫中弱女,岂非也是同样的情深?只是那时候他看不透,不肯放下一身的担子,到她离去四处寻不见才幡然醒悟,却悔之晚矣。
姬央回到房中时已觉头疼胸闷,风邪入体,可她并不当回事儿,病着的难受比她心里的难受好一千倍,所以她也不去休息,只坐在炕上支腮看着窗外纷飞的雪瓣。
天明时,沈度携了云鸳过来给姬央敬茶,姬央惨白着一张脸看着满面羞红略带憔悴的云鸳。应该是憔悴的吧?走路的步伐似乎也有些僵硬,姬央只觉得头皮突突地疼,鼻子酸得难以自抑。
亏她还幻想过沈度去了云鸳屋里并不同她亲昵呢。
此刻幻想彻底破碎,原来他并非只同自己亲昵的,姬央心比刀扎还疼,也顾不得什么风度、姿仪,很突兀地站了起来,也不伸手去接云鸳跪着敬上的茶,她几乎是连奔带跑地从云鸳身边跑过,只在风里留下一句“我不舒服”。
云鸳错愕得不知如何是好,拿眼去请教沈度,却见他正往外走,云鸳急急地唤了声,“郎君。”
沈度侧过头道:“你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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