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下大襟嘴上的巾子,抹了抹眼角,苏勒觉得精疲力竭,也顾不得仪态,就在石阶上靠着门槛坐下。她不无伤感地想,自己已经老了,不如回辽阳老家去,跟着儿子们在庄田上过日子,这一辈子也算善始善终了。可是格格还没出嫁,又如何舍得下她……
她心神恍惚,直到浩浩荡荡的十几个人走到跟前才有所察觉。
“你是什么人?”
她立刻起身,抬头望了眼来人便低眉颔首地答道:“回福晋话,奴才是二格格乳娘,名唤苏勒。”其实她心中明白,这位美人并非正经福晋,但既然王爷放了话,阖府的用度又捏在她手上,当然得恭顺,自己何曾有不识时务的本钱。
钱昭点了点头道:“哦,原来是乳娘。你们格格可在?”
苏勒打起精神,回道:“格格在屋里。只是早上底下人服侍不合心意,这会子正发脾气。”
钱昭知道她为什么发脾气,她前日在内城纵马撞上了大学士冯铨的官轿,冯某伤了一条腿,多铎知道后便将她禁足。大约因为不能出府胡闹而迁怒他人吧,瞧这乳娘脸色也不大好。她于是道:“王爷让我瞧瞧她,你领路吧。”
苏勒忙答应了,躬身走在前面,却边引路边道:“二格格是爆炭性子,福晋如今有孕在身,当要千万小心,别叫冲撞了……”
钱昭听她罗嗦颇觉好笑,挑眉道:“知道了。”
待进得院子,见宽敞的里院空空荡荡,只在檐下有一口积水防火的大铜缸,她以为这位格格如此凶蛮,当会置一排兵器架子,闲时耍刀弄枪玩儿。
廊下站着两个小丫头,都剃了头,做男孩打扮,她们见苏勒领人进来,立刻上前打起帘子。钱昭皱了皱眉,跨进屋去。一入明间就闻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骚臭味,她以手掩鼻,随着苏勒转进西次间,只觉那臭味又重了几分。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见一头半人高的狗蹿将出来,冲着她狂吠。
钱昭被骇得脸色发白,倒退两步。她最怕这种活物,何况此狗体型硕大,毛色灰白相杂,像狼多于狗。
苏勒也吓得魂不附体,立刻挡到她身前,若是她有个长短,这屋子下人焉有命在!牧槿知她害怕,从身后托住钱昭,半搂着她安慰道:“福晋莫慌,不过是一条狗。”
一名侍卫从后跃出,掐住狗头将它摁在地上。
苏勒急喊道:“格格,乌珠怎么没栓在里面!”
少女喝道:“我的狗爱放哪放哪,今儿就想叫它出来遛遛!狗奴才,快放开!”
侍卫充耳不闻,只等钱昭示下。他受多铎指派跟随护卫,职司所在,哪会受他人指使。
钱昭惊魂稍定,看着地上兀自挣扎吠叫的狗,终于明白这一屋子臭味是哪里来的。她呼出一口浊气,低声吩咐耿谅,立时有两个太监上前将狗绑了拎出去。
二格格见爱犬被捆走便急了,冲上前道:“你们把我的乌珠弄哪去?!”
钱昭这才能好好打量她,发觉她长得颇像多铎,细长眼薄嘴唇,眉眼相距较宽,脸型也相似,只因是女孩稍显柔和圆润些。她目光不善,气势汹汹地挥开阻挡的侍女,钱昭带来的两个婆子便一左一右地架住她。
“格格叫什么名儿?”钱昭望着她问。
“我知道你,你是我阿玛掳来的。贱女人,叫你的奴才放开我!”她挣脱不开那俩孔武有力的女人,兀自踢蹬着。
钱昭不去理她,命人将窗户都大开了通风,待侍女放下毡垫抹了炕桌,才在炕上坐了。牧槿随身带了茶壶茶具,奉上一盏温水让她解渴。
苏勒上前轻声解释道:“福晋勿恼,格格见了谁都这般,并无不敬之意。格格小名阿噶,王爷给取了汉名叫雨霖。”
钱昭点了点头,又问:“格格一早火气就这么旺,嬷嬷可知是为了什么?”
苏勒见瞒混不过去,只好答:“回福晋,格格要出门放鹰。奴才见今儿日头大,便不让她去,格格是跟奴才发脾气。”
钱昭心道,都入秋了日头大些有什么,看这位二格格暗沉的肤色与晒红的两颊,恐怕一整个夏天都没少往外跑。
二格格喊道:“苏勒不许跟这贱女说话!”
苏勒听她直呼其名,伤心地红了眼,委屈地道:“格格这般没规矩,都是奴才的错,没教好格格。这也没脸在府里伺候了,格格念在奴才奶大了你,赶了奴才回辽阳吧!”
二格格涨红了脸,说:“嬷嬷急什么,我骂那贱女人,与你有什么干系!”
钱昭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砰”地一声吓了众人一跳,只听她冷声道:“够了!你这丫头开口闭口都是脏字,哪里学来这种下三滥的说话腔调!学便学了,翻来覆去就这一句,可见脑子里是空的。你看我今儿带了人来,应知是你阿玛意思,还这般上串下跳顶撞于我,便是不识时务。如此既蠢又笨,若不是有个当王爷的亲爹,怎么嫁得出去。”
二格格一张脸由红变白,气得眼泪掉下来,道:“你,你敢骂我!”她见自己平时威风八面的侍女太监都萎缩在后,只得向苏勒哭诉,“嬷嬷,她骂我!”
苏勒瞧她委屈成这样,哪里不心疼,向钱昭道:“福晋不可如此说,格格是王爷嫡女,身份贵重。”
钱昭冷笑着睨了她一眼,问:“我哪一句说错?”
苏勒被她瞧得心寒,纵然她句句都错,也不敢顶撞,垂首退下。
钱昭又看向二格格,道:“瞧你这模样,出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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