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学时,在我所住的那条街的十字路口,偶尔会碰上一个这样的男子:年龄不好说,满头白,但样貌却不老,他仿佛在苦苦冥思,低着头在原地踱步,不和任何人打招呼,这不奇怪,但有几次晚上提着筐去十字口的垃圾台倒垃圾,每次都遇见他在那里转圈,便觉得奇怪了,后来,我竟有机会和他直接接触,但那种接触只是近距离的靠近,他,是不理会人的,没有对视,没有寒暄,更没有对话,他甚至连理都不理我,可我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是我小学同班的一位男生的哥哥,比我大十多岁。我那时上小学二年级,放暑假我有个特殊任务,帮那位同学补课,我在他家见到他时,以为是我这位同学的长辈,因为他从不说话,我便悄悄地向周围邻居打听,一位老奶奶说:“那是他哥哥,他已经有五六年不说一句话了。”这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我很想解开这个不说话人的迷,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他不再说话?我一直在猜想。直到有一天,我跟在他身后,一步不离地观察他,他们院子的一个姐姐告诉我:“小弟弟,不敢靠近他!他是看了书中邪了。”,我追问:“他看了什么书呢?”,那个姐姐悄悄地告诉我:“是四旧,《聊斋》!全是写鬼的……听说他看完那本书后,一夜白了头,从此再也不说话了,”。我听说过这本书,但从未想到它是一本这么“可怕”的会让人不再说话吗?他是吓的?还是迷到里面了?我要揭开这个迷。我外婆说:“小孩8岁以前能看见鬼和魂。”,可他是个活生生的人,我想了解他从书里看到的鬼,但他不说话,无法沟通。
他的父母都是很本分的人,母亲在集体所有制的食堂工作,常常带回一些好吃的给我们;他的父亲是一个见人就笑的大胖子司机。一家人并不缺少欢乐,似乎这个大儿子不存在似的,而这个白头哥哥也是按时就三餐,白天在自己家住的小巷里转,晚上到大马路十字口转,很晚才回家,从不伤害人。我再向那位老奶奶打听时,她叹到:“家里好不容易出了个有文化的,刚上初中,就成了这样,怪可惜的。”。我曾试图和他说话,但被他弟弟拦住了:“别理他,他中邪了。”,我有点气愤:“他是你哥哥,你怎么也这样说他?”,我的同学无奈地说:“我爸带他去过许多医院看了,医生都说没见过这种病,他除了头白了,什么都正常,但就是不说话。”。我不再怪同学的无情,而是对这位满头白的大哥哥十分同情。傍晚离开他家,我一路上想着这件事,他家离我们家属院只有5分钟的路。回到家,我躺在床上思考着,最终,漆黑的夜色给了我答案:对,他可能是在找鬼!虽然当时我没有看过《聊斋》,但听妈妈讲过一些藤精树怪的故事,为了印证故事的出处,我问妈妈:“《聊斋》好看吗?”,妈妈压低了声音悄悄对我说:“别让你爸爸听见!那是一本借鬼怪讽刺人间不平的书,人的良知有时不如鬼怪,鬼有人性,而人无人性,有时候人不如鬼。应该是一本好书,但红卫兵说那是四旧。”,我问妈妈:“世界上真有鬼吗?”,妈妈说:“说:鬼神之事,信则有之,不信则无。”,到底有没有,妈妈没有给我答案,这答案要我自己去找,就从白头哥哥开始找吧。夏天的夜晚,小孩子玩到十一二点是很正常的事,那年月,除了收音机,再没有什么娱乐的项目了,看电影要等到白天被关进黑屋子。
我打定主意,借口给家里倒垃圾,在十字路口守侯着,等着白头哥哥出来,我等了很久,直到路灯下没了下棋的,孩子们也都回家了,一切都安静下来,静的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我有点不耐烦了,便提上垃圾篮往回走,路经他家住的小巷时,我终于看见白头哥哥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和白天不一样,挺胸抬头,在他家的巷子口徘徊了一会,径直往十字路口走去,我丢下篮子,在后面跟着:“哥哥,你去哪里?等等我!”,他竟然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感到十分欣慰,因为路灯下,他的眼中放着光。我跟着他,又来到了十字路口,他停下来,左右看看,摇摇头,又点点头,笑了笑,又皱起了眉头……表情十分丰富,象是在表演,喜怒哀乐都有,只是没有语言。渐渐地我开始读解他的表情,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听见了吗?那呜呜叫的是狐仙,那摆动身躯的是树精,冯秀才又去狐狸窝会美人了,坟地变回成庄园了,小谢在叹息,秋容又死了,鳖精的鳖宝被人骗走了,写臭八股的还是中了进士,菊花精的根还要长几百年才能修炼成人形,那女鬼为了救人被打散了魂魄……”,这就是后来我看的《聊斋》里的一个个故事,我对妈妈的评断非常认可,比如说现今的高考,很类似当年的科考,考试决定着中国孩子的命运,他们的整个童年、少年、青年时代,都交给了考试,而父母把一生的心血都交到了学校,孩子付出了辛苦,父母付出了心血,最后仅仅为了两个字:工作。真可悲……
我那时感到特别新奇,白头哥哥似乎用心里的语言和我交流着,他的心声讲的太久,以至于使我困倦了,我和他告别,但夜空中仍然在讲述着《聊斋》的故事,我也边走边想象着周围的环境:那路灯下飞舞的昆虫会不会变成一个村姑?我会不会被一阵风带到空中象风筝一样飘起来?……我海阔天空地想着,没人能拦住人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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