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后,他再也没有见母亲为谁掉过一滴眼泪。那压抑的时光里,他不得不开始了漫长的自我封闭和麻木,仿佛与父亲的生死也隔了一层,看得不甚清楚——他却又明知,他是不愿意看清楚。
这个破败的、不再圆满的、充满了仓惶悲凉的世界。
他不愿看清楚。
真理子记着还有一句话没有带到,便费力地吐出“段”这个音来。韩淇奥花了一会儿工夫才明白她的意思,她想说的是,这张照片,是段先生要我转交给你的。
真理子完成了任务,便转身离开。
他独自捏着那张照片,立在原处,心中忽而五味杂陈。
他离开段家的时候,什么旧物都没带。这张照片是他夹在书里,一直搁在书架上的。他知道段应麟对他所有隐私都了如指掌,更何况一张夹在书里的照片。
但今天将照片给他,又是什么意思?
像是在暗示,你父母的事情只有我最了解,只有我最有资格置喙。
又像是在解释,虽然我不该喜欢你,可我毕竟是你父母最信任的人,也是这世上最熟悉你的人,所以你应该回到我身边来。
韩淇奥不喜欢被看得这样透彻,他孤立无援的境地被展露在人前,而对此无能为力。他视段应麟如父,为了不逆人伦离开,却又因为一个根本毫无头绪的,想挽回母亲的愿景,赌气转头爬上另一个男人的床。
说到底不过从一个附庸,变成另一个附庸。
他不喜欢这种难堪的境地。
回转过身,尹义璠正站在几步之外看着他。
男人的眼神很深沉,他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关于段应麟,他从没有向他清楚地坦诚过,这一刻,又忽地有些百口莫辩起来。
可他为什么会想要辩解?尹义璠误会与否,对他而言重要吗?
好像竟是……重要的。
韩淇奥在心里倒抽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将照片背到身后,困惑起尹义璠对自己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我原以为段应麟出现在箱根,是为了在暗杀不成后,向我示威。”
尹义璠缓步朝他走过来,直至方寸之距,伸手搭住他脊背,将他轻轻揽住,而后那只手沿着少年单薄的脊骨向下,捉住他隐藏起来的手,从他手里拿走了照片。
“一双璧人。”尹义璠垂眸看着照片,如是评价,又微微一笑,“现在我才知道,他来箱根,是为了见你。”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将尹义璠整个人淹没。
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一任情人敢当着他的面与别人缠夹不清。
若是做戏,耍花枪,他素来不容,若是想假戏真做,还没人敢这般胆大妄为地触怒他。
可眼前这个孩子似乎被他一路退让纵容得不知天高地厚,他为了保他,将他置在身侧,却不想他成了最险大的那颗□□,稍有行差踏错,恐怕不止是之前温泉事故那样的生死一线。
或许夜深人静之际,状似安静的少年,已c,ao刀逼近心口。
“韩淇奥,你想走?”
少年闻言,脸色有一霎发白,随即紧紧抿住了唇。
韩淇奥没有办法回答这句话。
你想走吗?
他会不想走吗?他本来就是该走的。
尹义璠从头到尾就没有给过他选择,他不过一时被可以得见曾平阳的幻想所诱惑,佯作心甘情愿成为对方的豢养物。
事到如今所有希望都已破灭,他不知尹义璠开出的空头支票何时才能有效,而他是绝对没有自信做到动摇对方决定的那一步的。
爱这个东西,他自己原本没有,又怎么能让他相信?
刻下这个被人赃并获的场景,他如同一个被当场发现与仇敌暗通款曲的家妾,还做得极致隐蔽,颇为浪漫,这在尹义璠看来该是何等荒唐。
如果这时候尹义璠怀疑他是被段应麟派到身边的卧底,他想他都不会有什么惊讶的。
少年眼神瞬息万变,张了张口,才直视着尹义璠,哑声道:“我不能想吗?”
这次尹义璠的神色与以往任何一次的不痛不痒都不同。
从前那些试探只是小打小闹,这一次的当面揭破,才是重头。
韩淇奥感知到了危机,一个声音切实地响彻在鼓膜,告知他此刻任何的妄动,都可能会酿成大错,没命回去。
他勉强挑唇,打破这持续了几十秒的死寂。
“尹先生,可我光是想是没有用的,还得有本事去做才行。”
他要承认他只是一个手无缚j-i之力的宠物而已。
尹义璠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你知道就好。”男人转身进了茶室,跟出来的赵成安一直在侧不敢出声,直到此刻才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在感叹他的命大。
而尹义璠转身之际,韩淇奥才惊觉,自己脊背竟出了细细密密一层冷汗。
隔日,一行人返港。
韩淇奥和尹义璠分开回去,并未同行。赵成安也不遮掩,给他的理由就是为保万无一失。他听了也只是点点头。
可是一到港,他就被带往石澳尹宅的地室。
周围几个人将他围住,手拷在地室铁栏,从头到脚将他搜了个遍。他心知疑虑已生,这点彻查是必要的,可无论如何也没能想到,他身上竟会当真搜出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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