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安二十四了,入了冬就是二十五。这个岁数,应该已经结婚了的。邵乾想说,二十四也不算大,学校老师都说要活到老学到老。可看一眼邵安粗糙的双手,张了张嘴,最终却又没说什么。
他不是不想,如果可以,当年恢复高考的时候就能重新读了初中读高中。以他的聪明,邵乾相信一定能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他们有那么出色的父亲,自己又怎么会差?可他得照顾弟弟,为了弟弟的学费起早贪黑。最可悲的是,他这个弟弟经过父亲的精心教导,画的画不是一般的好看,他需要很多比平常的纸还要贵的白纸,需要更多的铅笔,还需要很多人家都买不起的水彩颜料。
“嘿,邵乾!”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横在自己面前,何东将垂下来的头发往后抿了抿,笑道:“找了你半个村。”
邵安放下肩上的锄头,“何东咋回来了?你爸也来了?”
何东家里已经搬走三年了,只每年清明回村去老坟头烧纸。
“没。我回来找邵乾耍。”何东拍拍后座,“走啊,大堤上溜溜。”
邵安把弟弟手里的锄头抢过来,推了他一把说:“去吧,千万别下水。”
02.赠你暖光
这是中考过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虽然算是一起玩大的伙伴,但像何东这样不管在哪里都很光鲜的人,从来就不缺玩伴。
今天何东没有刻意拾掇自己,但干净的米白色长裤和灰色格子扎边的短袖还是很抢眼。反观邵乾身上的衣着,是多么的寒酸。明显短了两寸的灰黑色裤子,前面和臀部已经被洗得发白。如果你仔细看,还能看到裤裆的地方用颜色相似的碎布衬着缝起来的补丁。两个人一起走了几步,就引得胡同口的人纷纷看过来。换做任何一个比自己生活优越这么多的人,邵乾都不会允许如此潦倒的自己和他站在一起。
不过这个人不同。俩人一起读了小学,然后一起读的初中。初中在乡里,离南堤村还有一段距离。为了能够帮上邵安的忙,邵乾虽然住校,中间还是会隔一两天回家一趟。如果没有何东的自行车,他需要从七里地之外的学校经过黄河大堤,才能回到家里。初中三年,何东没少载着他往返在黄河大堤和学校之间。农忙的时候,邵乾还借过他的自行车。
“走啦。”何东拍拍自己的自行车后座,“新换的马,那辆破丝骡(破车)让我扔了。对了,要不回头你推过来修修?虽然破,不过拾掇拾掇还能用。你推走也省得我找收破烂儿的了,卖不了几个钱。”
“你那辆车怎么能算破?在咱们班已经算半新了。”
“嗨,我骑着不爽,链盒总是响,哗啦啦啦,哗啦啦啦,听得人心烦。再说了,就那车还叫新?除了铃不响哪儿哪儿都响。就那铃,还是我给砸了才不响。不然走街上整个一个游街串巷的货郎。回头我凑机会给你驮过来,还是一会儿你凑车过去推?”
“我过去推。”邵乾有点不自在地抿抿嘴唇,“谢谢你啊。”
邵乾确实需要一辆自行车,而如今家里的情况,是绝对不允许他拥有一辆新的自行车。往前到县里上高中,路途就更远了,来回步行也不是个事儿。可不管是不是对方用过不要的,他总算是第一次拿别人的东西,脸上不禁因为羞耻有些发热。
“谢啥,扔了也是扔了,咱一起耍大的。”
邵乾坐到后座,能看见自己脚上露了大脚趾,因从早上露水没下去就下地干活裹满泥土的布鞋,还有裤腿上已经变成褐色的草渍。街上的人全都冲他们行注目礼,经过自家那座两层小楼的时候,看见如今的大队支书王社庄叼着一根旱烟站在过道下。
“何东回村啦?你爸回了没?”
“没,我去河堤,顺便来找邵乾玩儿。”
“唔,别下河。”王社庄在门口的石狮子头上顿了顿烟卷儿,深吸了一口吐了个烟圈。
王社庄看着一溜烟带起一阵尘土远去的两个人,又在石狮子头上捣了捣烟卷儿。旁边有人端着饭碗,一面就蒜吃着碗里的浆面条一面说:“邵怀谷家小儿子倒是挺争气,听说中考能考乡里第一哩。”
“哼。”王社庄低垂着眉眼撵手里差点散掉的烟卷,“就怕他没那个福气啊。”
何东载着邵乾一路到了大堤,黄河堤又高又陡,两个人一前一后前面拽后面推,气喘吁吁地终于爬到了顶。宽阔的路面没有硬化,被夏日的太阳暴晒成一滩滩的沙土坑。即使是这样,也不能影响这黄河大堤的美。太阳下放眼望去就是金黄的沙土,向下,是黄河滩上墨绿的庄稼,河堤根处,是翻滚着黄沙的河水。不远处还有一艘锈迹斑斑的大铁船,据说是捞沙子用的。
何东将自己的新车子顺着土坡滑到大堤另一侧,乌黑发亮的一辆凤凰牌瞬间变成了土鸡。邵乾跟着往下滑,沾着湿泥的鞋子又裹上一层沙土,更沉重了。
两个人扔了自行车往黄河边跑,在黄河水旋出的小河滩处停下。邵乾将自己的鞋脱了,干脆在河里洗了洗晾到一边。河水是温热的,往外走的时候沙土又烫脚烫得很。邵乾一步三跳地走到沙土里,将两脚埋进下面的湿泥里,然后捡了干树枝用沙土扑上鞋子,再一点一点的往下敲。
水份很快地被干沙一点点的吸出来,邵乾等鞋子半干的时候晾在那里,回去的时候顺便在不远处折了几根柔顺的柳条。
何东已经把小河滩和黄河主河道相连的地方用沙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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