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了好几根草,含在嘴里吸吮根茎的汁液,也不分种类。有的根茎是极苦涩的,现下却能忍得住了。
不晓得发了多久的呆,反正夜晚的光景都是相似的,除非待天边泄露出一丝光亮,天色墨蓝,日月同辉,否则辨不出时候。
手边的草丛突地动了动!不是被风吹的拂动,而是有活物碰到了草稞。
骇了一跳!直觉要站起来,可手未来得及抽回,便有一条软腻冰凉的活体缠上了手腕。
先是一愣,而后不知咋的,反倒安下心来,好像隐隐有种预知似的。
果不其然,那活物沿着手腕缠了好几圈,借着星月的光仔细看了看,一条黄色的小蛇冲着我直吐信子,却没露牙,看上去竟有些傻乎乎的。
如此傻乎乎的小黄蛇......
遂试探地唤他一声:“......小黄?”
若我没眼花,便看到他的信子似乎抖了抖,然后顺着手臂爬了下去。
他刚一沾地,树后足有一人高的草丛再次传来踩着草稞子的脚步声。草稞被踩折的声音在白天几乎是听不到的,夜里则听得一清二楚了。
我转过身去──小黄也扭过了软塌塌的条形身体──今日白天我们要拜访却未寻到的人正立在我眼前。
大块头先是低头看了看小黄,待小黄蛇不扭动了之后才抬起头来。他逆着光,只能大概看他个轮廓,但是能看到他的胡子头发更加蓬乱了。
我敛去情绪,换上一副愉悦的面相,主动道:“白天就要和邹老板──就是上次我们一起的那个──一起过来看看你的,结果没找着你,你住的这地方太难找了,总是迷路,也就你不迷路吧?哈哈!”
他让开了身后,后面长草掩映,随手一扒开,竟是条蜿蜒崎岖的小路,光秃秃的不长草,是平时人们走多了踩出来的。
见我探头,他依旧是甕声甕气:“走。”
“去哪儿?”我问。
“你白天要找我。”他说。
“是呀。今天是清明节,想起山里头有那么一大片坟圈子,你不得拾掇拾掇?反正我也是要给我阿玛扫墓的,便合计着顺道儿来看看。”
他定定地瞅了我一会儿,忽然道:“你哭了。”
“啊?”抬手摸摸脸,是干的,连眼眶都是干的,“没有啊。”
他低头瞅了眼小黄蛇,抬起头来又说道:“小蛇说的,他从不说谎。”
小蛇应该就是指的小黄……虽说我早就知道也见识过了这人的不寻常,但还是不太习惯,便只能尴尬地笑笑:“没有没有,小黄看错了。”
小黄蛇游了过来,支起脑袋动了动,又缠到我的手臂上。
冰凉滑腻的触感不由得再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索幸它缠上了就不再动弹。
大块头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说道:“走。”
跟着他七拐八拐,没多久眼前豁然开朗。拍了拍身上的草籽树叶,看着那简陋的小木房子竟身心都放松下来,好像终于看到了个驿站能歇歇了。
进了屋,大块头把油灯点上,罩上罩子。屋子亮了,咂吧咂吧嘴,还是发苦,便问道:“有烟没?”
他拿来一盒烟草,还有几张裁好的纸片。
是旱烟,是柳叔爱抽的那种,劲儿大,特呛得慌,我平时是不敢沾的,就怕一不留神,眼泪鼻涕都呛出来。
但今儿我可不怕了,要的就是这个。
平时也会帮柳叔卷烟,手把堪称熟练。放烟草的时候又问道:“有酒没?”
他又瞅我一眼,上嘴唇鼓出来一块,好像在舔牙齿,接着二话没说,去屋外头拎回来两小坛子酒,哐当放桌子上,自己先打开了一坛子喝。
烧刀子,不错。
高粱酒是烈性,但碰到这种用土法酿的烧刀子,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点上旱烟抽了一口,鼻子发冲,借着冲劲儿又灌了口酒,烧红的刀刃划裂开了喉咙,落进肚子里,流过的一路都像是火山岩浆滑过,最后反冲进大脑,轰地一声,在大脑里炸开!
喝得猛了,呛得鼻子发疼,眼眶发热。
整个人都好似飘在了云端,浑浑噩噩,飘忽不定,连我自己叫啥都忘了。真好。
喝了没几口就给干趴下了,这简直是我喝酒人生中的一大耻辱。
第二日起来得意外的很早。不过大块头起得更早,更不用说大黄小黄两条蛇了。
不过清晨五点,天色见亮。
大块头在鸡窝里掏出了几个鸡蛋,烧开了水煮,又新熬了一锅大米粥,再配上腌萝卜干,一顿清淡早点便做好了。
大黄小黄自己去觅食,小黄比较粘人,我醒了就缠了上来,最后大黄不管它先去找吃的了,它才跟上去。
吃早点时我问大块头:“昨晚给你添麻烦了,我没失态吧?”
“没有。”他说。
松了口气,吃了口咸菜,香脆可口,心不在焉道:“你一个人在这山里面不怕闷么?就不想出去,去外面看看?”
“不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出去?为什么?”我问。
他没说话。
我趁热打铁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顺口溜儿?以前东陵这一代的人都知道的。”
把前半段说了一遍,见他没什么反应,又道:“其实这个顺口溜儿还有一段的,你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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