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声机是便携式的,搁在柜子上头,有些年没使了。
我笑道:“喜欢这些?回国来没带回来什么吗?”
“没有,嫌沉,”他道,指着留声机,“有唱片吗?”
“有。带回来了三张唱片,一张坏了,一张丢了,还剩一张,怕被崽子们玩坏,收起来了。你等下,我找找。”
“麻烦就算了。”他虽这样说,但并没有阻拦。
从最下层拿出了包得严严实实的唱片,上面落了些灰,放在一边,又翻了翻,翻出了一台照相机来。
相机自然比不上小妹带回来的那只,她带回来的是最新款的,听说调焦特别方便。我的这只就古老些了,不过还能用。
起身把唱片递过去,刘国卿问道:“什么曲子?”
“只差一步,”我答道,“探戈曲。梵婀玲演奏的,很好听。”
他一挑眉毛,把留声机通上电,放好唱盘,摆上唱针,唱盘迅速旋转起来。
我在音乐声中道:“看你挺喜欢照相机的,这个给你吧,我这还有一块电池,三卷菲林,你拿着。”
他脸红了,连连摆手:“这这这,这怎么好意思。”
“放我这也是浪费,我又不用,你喜欢就拿去玩,我还不差这一个相机。”
说着塞进他怀里,他有些哭笑不得,但最终还是收下了,摆弄了一会儿,曲子也放到了头,他突然道:“诶,我给你照两张吧。”
“大老爷们照什么照,”我挥手,“去给小姑娘照去。”
“别介,就当我练练手,”说着把我按在椅子里,“你别动就行。”
脸有些僵,由着他照了一张,闪光灯一过立刻起来,对他道:“我又不好看,别照我。”
他轻笑了一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过什么过,越过越老,不过。”
过去把唱针放到开头,看唱片慢慢转起来,这时又是一个闪光,惊了我一跳,抬起头来要发火,却看他笑得傻乎乎的。
不知怎么的,心跳越来越快,喉咙也有些渴,咽了口唾沫,别开眼,问道:“困了吗?明天还要去署里,早点睡吧。”
他点点头,小心地收好照相机,跟我出了书房。
苏叶饽饽出锅了,清香扑鼻,依宁正吃得开心,太太和小妹在一边看她吃。
依宁听到声音,抬头看到她爸和她爹出来,兴奋地举起手里的半块饽饽:“爸爸!”
刘国卿半真半假道:“看到了吧,都不叫我,就叫你。”
我哼了一声,有些得意,下了楼,就着依宁的手把饽饽吃了,一拍她小屁股道:“去,给你爹送去一个,要不过年没红包了。”
依宁一听要没红包,立刻一手抓一个,屁颠儿屁颠儿地过去,叫爹叫得越来越顺溜儿:“爹,吃粘耗子。”
看他俩看得正新鲜,一直没出声的太太拽了拽我:“怎么还认了干爹?”
“啊,瞎叫的。”
太太不乐意:“这爹还能瞎叫?若是要认干爹,也要奉个茶、叩了头、接红包才是,哪有这样的便宜爹。”
被她说得直烦,拉下脸道:“都是逗趣儿,就你规矩多。”
说罢起身:“明儿还要早起,先睡了。你也别太晚,小妹才回来,也要休息。”
刘国卿看我上楼,也跟了上去,在楼梯口作别后,又说了声:“那相机,谢谢了。”
心情瞬间又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梵婀玲是小提琴~菲林就是胶卷...多嘴啦~_(:3」∠)_
☆、第二十五章
中秋节过后,天气骤然降至冰点,出门一出气就冒白雾,说起话来都看不清对方的脸,全被白雾遮挡住了。
由於一起过了团圆节,和刘国卿的亲密一时间突飞猛进,几乎可被定义为金兰之交。尤其是依宁还管他叫了好几声爹。
於是,相互蹭饭磨牙之类的交往,自是不在话下。
我对他很是着迷的,在不知不觉中。
农历九月末,奉天下了场暴雪,交通中断,依诚他们学校停课了,这倒是给了他撒野的机会,带着妹妹和邻居家几个小孩子堆雪人、打雪仗,疯得没型。
太太几次揪着他耳朵骂,都被我拦下了。男孩儿嘛,还要天天姑娘家似的养在香闺里不成?至于依宁,她还没有上学,这个年纪玩够了,长大了,自会收敛。
太太对我的歪理很是不屑,念叨了好久。但对依诚的管教确实宽松了些。有时一头一身雪地回来了,也会睁只眼闭只眼,让人给少爷烧热水洗了澡便罢。
只是有次提到了依宁。她明年就虚岁七岁了,到了进学堂的年纪。教育部近来发布了通告,从明年起实行新学制,这样的话,不仅是依宁要入学分班,依诚也将面临升入四年级后报考中学的压力。
依诚对学校是很不喜的,不过课业还算好。现在日方将日语定位官方语言,从小学起就教授孩子们日语,依诚刚入学时被那些个教日语入门的中国先生打过,为此向我哭诉,我只能跟他讲,如果改变不了风的方向,那就改变帆的方向。
他很聪明,自此学业分数都很好,再也没给过那些法西斯教师们打他的理由。
如今依宁也快入学了。我是很不想让她上满洲国的学校的,那里充斥着不公和歧视。依宁从未接触过这些,只怕到时会受不了。
可也没有办法。我是为日本人做事的狗,我的孩子自然要遵守日本人订的规矩,上日本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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