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听到熟悉的誓言,那天诺多营帐里的一切像是缓缓打开的陈旧画卷,清晰地展现在他们眼前——风灯内跃动的火光,年轻辛达嘴角的笑意,黑发传令官微红的耳尖,低沉却清晰的誓言,还有那随着星辰穹顶的暗喻而在空中浮动的暧昧气息……
瑟兰迪尔突然伸出另一只手,用力搂住埃尔隆德的腰,头未抬起,只是越发将半精灵抱紧。
“埃尔隆德……你知不知道……”瑟兰迪尔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出未尽之言,但他话语中的迟疑和苦涩根本藏不住他的心。
“我以为。”黑发诺多缓慢地眨了眨眼,心跳突然在他耳边剧烈回响,他意识到了瑟兰迪尔的话语里蕴含着的东西,“我以为那只是……”
“只是什么?”
瑟兰迪尔在黑发精灵的肩膀上轻笑,状若自嘲。
“我的朋友,我的传令官。”
他抬起头,眼对着眼,心对着心,手依然放在半精灵的脸侧,拇指摩挲着他嘴角的纹路。他的声音轻如夜魅,像对方黑发上映照的星光,又似灰湛的眼中那深邃无垠的星穹。
他似叹息,似吟咏,似冀求,似期待。
“……我的埃尔隆德。”
从前至今。
千年已过。
埃尔隆德看着瑟兰迪尔,密林的精灵王者有一头闪耀的长发,在初次见面那天便如春日阳光落入了他的心上。他也曾见过无数美善的外表,却都不如精灵王这副容颜的生机明亮,仿佛春之绿树、林间矫鹿。
他闭上眼,忍不住吐露自己心底的秘密,美丽的精灵语如歌滑过他开阖的唇间。
“我以为,你不告别,再无联络,便是答案。”
纵然埃尔隆德曾经隐约发现内心的一缕情花,也不过是开在战场的脆弱骨朵。特殊环境浇灌了它,但还未绽放,便已被失去之痛所带来的强风摧折。
纵然他有心令花开,却不知那含苞的骨朵是否还在对方心上。
尔后,西尔凡们离去,失去了另一半养分的花朵再也不能绽放。
他也曾遇到另一个精灵,珍惜而爱重,可依然还是失去。
最终他只能将心沉入湖底,让自己获得一方平静。
兜兜转转。
千年已过。
瑟兰迪尔放开半精灵的侧脸,多年的疑问得到答案让他觉得自己和埃尔隆德都像个傻瓜。虽然他们都得到了另一段值得珍惜的情感和美好的幼子,却生生蹉跎了这么多年。埃尔隆德有了凯勒布里安,他也有了自己的妻子。
他原本应该怯步,自己的妻子回归了曼督斯殿堂,但凯勒布里安却在维林诺,眼前的精灵只要西渡,必有相逢之期。
但他已经踟蹰的太久,久到早已退无可退,埃尔隆德在渡鸦岭上的举动只不过是一个警讯,一个预兆。
这个半精灵根本就没有想过西渡,甚至没有想过回归曼督斯!
如果让对方如愿,从那之后直至永劫,他都再也见不到埃尔隆德这个勇武善战却也温柔淡然的黑发诺多了!
瑟兰迪尔心中已有决定。
“我不辞而别,也不与你联络,是因为我觉得在那时,自己不能软弱。”
瑟兰迪尔简短地说。
他并无辩解之意,只是想要告诉面前这个精灵自己当时的心情。
埃尔隆德在星光下垂目低语:“过刚反易折。”
瑟兰迪尔心中掠过一团怒火。
“你何不说给自己听?强硬到要直接和至尊魔戒对决生死的埃尔隆德大人?”
“那是为了弥补之前的懦弱。”
“那不是懦弱,埃尔隆德,你自己也明白不能依靠一如之剑,正如埃西铎想要使用魔戒的力量却逃脱不了死亡的结局一样,你清楚这一点。”瑟兰迪尔说的毫不留情,“你只是愧疚……你只不过是悔恨自己没有和那些战士一样死在那片战场。”
“瑟兰迪尔!”黑发诺多脸色苍白地低斥精灵王那可以说得上是冒犯的言语。
“我不会道歉的,埃尔隆德,这是你欠我的,你今天竟然要让我在战场上亲眼看到你死去,灵魂消亡!你让我时隔三千年再次体会到了看着我父王死去时所感受到的痛苦!”金发的精灵王强硬地说,他左侧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遮掩的咒文渐渐失效……
“瑟兰迪尔?”埃尔隆德看着那张完美的面庞渐渐扭曲,露出鲜红的血肉和苍白的眼,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明明听说密林的军队并没有跟史矛革开战,为什么瑟兰迪尔脸上会有龙焰的伤痕?
精灵王瞬间后退,将自己的脸藏在黑暗中,静静等待成年旧伤被魔法重新遮掩的那一刻。并不是觉得屈辱,瑟兰迪尔只是本能地在心仪的人面前隐藏起他自己觉得不够好的那一面。但他很快改变了主意,因为埃尔隆德眼中流露出了比任何时候还要痛苦的神情。
那种,明明是自己心中的宝物却被别人不珍惜地打碎时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埃尔隆德伸手想要轻轻触碰伤痕,却又害怕被拒绝,他知道瑟兰迪尔有多么骄傲。
“北方的巨蛇。”瑟兰迪尔轻声说,顺势握住埃尔隆德伸向他的手,“那龙焰至今仍在我的梦中,埃尔隆德。”
他并不害怕在黑发精灵面前示弱——
因为他知道,这位经历过两个纪元的精灵身体里的另一半人类血脉令他有一副对弱小者的柔软心肠。虽然瑟兰迪尔并不弱小,但有时候示弱,反而能令他在埃尔隆德面前得到更大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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