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的黄梅时节,天色愈渐湿热。临安城上空被一块漆黑的幕布铺盖,见不得一丝清朗。
雷声滚滚,地上冒起的汩汩热气将蛾子炙烤得焦躁不安,扑棱棱地直往点着灯的屋子里飞去。一只、两只、三只……
不断地有蛾子扑向那一株火光,“噼噼啪啪……”。蛾子在灯笼里四处乱撞,不消一会子只听啪的一声,殒了。
宋宅
装设十分精致的房间,直棂窗被狂风吹得吱吱呀呀响个不停,屋内灯影幢幢。
床沿耷拉着一只枯瘦的手,指节分明,看不出一丝活气。这手的主人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唯有从那因疼痛而微微皱起的眉依稀能看出她还有一口气在。
女使将帕子浸在水中,捞出绞干,如此反反复复地为床上的人擦拭着面上那豆大的汗珠。
冬儿是宋家大娘子身边的女使,年纪虽小,处事还算周到,这才被大娘子留在身边。
说起宋家的大娘子,她可是临安城人尽皆知的大孝女。
一年前宋员外驾鹤西游,未留什么只言片语,只留下妾室胡氏与一儿两女。
当家的已去,宋家的财产谁占多谁占少成了大问题。
宋小郎君虽为嫡子,但年纪尚小,不能接手宋员外留下的酒楼——小宋酒家。
妾室虽在,但本朝有律令:妾室及其子女不能越过正室之子先行得到家产。
是以,身为嫡长女的宋家大娘子——宋酒,跪在宋员外的灵前发誓,必守“小宋酒家”直到阿弟及冠。届时,家产如何分配,由及冠的宋小郎君定夺。
如此,事情才算翻过一页,也无人再提。
宋员外去后的一年里,宋大娘子将小宋酒家打理得井井有条,生意比之宋员外在世时的情况还要好。又因着宋大娘子得了临安知府亲笔题字的“孝”字牌匾,小宋酒家与官府之间的来往还算得上是畅通无阻。
可惜好景不长,也就是这一年里,宋大娘子的身子每况愈下,大夫也查不出病因,只得每日三顿滋补药伺候着。
直至今日晌午,宋大娘子在书房中呕血,突然晕厥过去。宋宅上上下下都猜测:大娘子这回怕是挺不过去了。
女使冬儿捞起袖子擦去脸上的泪水,抽抽搭搭地为宋大娘子擦拭额上的汗珠。在冬儿的心里,大娘子是她终身的主子,一仆不侍二主,若是这回大娘子走了,她往后该去哪儿?
屋外一道惊雷炸响,床上的人儿猛地睁开双眼,却被床边燃着的烛火光亮晃了眼,下意识地抬起枯瘦的手挡在眼前。
女使冬儿听到宋酒的声音,连忙将帕子丢在一旁,凑近唤道:“大娘子?您醒了不是?”
冬儿瘦小的身子将光亮遮了大半,宋酒眯着眼,就着冬儿的双手吃力地坐起身来。
胃里传来一阵阵儿的绞痛,宋酒不由发憷,自己恐怕时日无多了……
“冬儿,君顾……咳咳咳……他可回来了?”
冬儿张嘴正要回话,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娇软的声音,“女兄可起了?”
说话的是宋家的二娘子宋雪滢,进门时手里执着绘有花鸟的团扇。只见她身着天青色上襦、银红色下裙,款式是时兴的齐腰样式,正衬她窈窕的身段。臂上搭着杏色披帛,行走时便会迎风而摆。
宋雪滢的样貌随了宋家的二娘——胡氏,美人尖、丹凤眼,原本是两种极好的貌相,这点从胡氏那张脸便看得出来。
可是在宋雪滢这里稍稍走偏了点。因两种极美极好的东西杂合在了这张脸上,整体一看,倒显得没什么出色之处了。
宋酒倚在床头,冰凉的手捂着疼得似火烧的胃,似乎这样才会好受些。宋酒忍住了要咳嗽的冲动,虚弱一笑,眼神却清亮无比。“雪滢怎么来了?阿姐无碍,要你费心了。”
冬儿挪了坐墩出来,并未放在床边。
宋酒见状,也没说什么。毕竟冬儿曾经被雪滢教训过,心里多多少少对她有些不满。自己无非是睁只眼闭只眼,无需为了一个女使而伤了姐妹之间的和气。
宋雪滢甫一坐下,便寻了托词将冬儿差遣出去。此刻,房里只留下宋酒、宋雪滢以及女使金菊。
宋酒额上还不住地往外冒汗,一只手抓着锦被,关节处白得不正常。
擦汗的帕子方才被冬儿扔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宋酒皱眉,揪着胸前的衣襟唤道:“雪滢,替阿姐拿方帕子来。”
宋雪滢并未挪动一分,就连女使也是安静地站立在二娘子身后。
宋酒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二娘子。
宋雪滢摆弄着披帛,幽幽地说道:“女兄,你可知妹妹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么?”
宋雪滢是宋家庶出的二娘子,阿爹还在世时,她总是三个孩子中最乖巧的一个,怎么今日看起来如此陌生?
“雪滢,你在说些什么?今日是你病了,还是阿姐病了,怎的对阿姐说这些奇言怪语?”
“呵!”宋雪滢不屑一笑,“女兄不知道吗?自从阿爹走后,我每日都会在女兄的书房里撒上金刚石粉末,就连饭食中我也不曾放过。一年了,女兄就从未注意到吗?”
似乎是想到什么,宋雪滢用团扇掩着面嗤嗤地笑了。“女兄又怎么会知晓呢?若是早早知道了,女兄今日便不会这般孱弱地躺着了。”
宋酒惊恐地睁大了双眼,胃里翻滚得更厉害了,嘴里不停地喃喃道:“不可能……咳咳咳……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女兄,你与阿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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