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很久,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辈子这十五年,除了跟韩潜在一起那两年,我几乎没有认真对待过围棋。我有什么资格说,我是张隐九段的入室弟子,耀然的师兄,沈昭。
我说:“一样的名字。说不定,棋风也很像?”
耀然右手执筷子,给我夹了一条鸡柳。他给我夹菜的时候一直在微笑,但他说的话句句落在我心口,就像七月夏天一盆冷水,把我从十五年的堕落中泼醒。
提起前世的我,耀然闭起眼睛,仿佛沉浸在遥远的回忆里,一字一句说得都很轻:“你不像他,没有人有资格像他。我承认你们都有很高的围棋天赋,但是我师兄他……对待围棋很认真。至少在我们一起学棋的那五年里,我从来没有看见以你这么轻率的态度对待围棋。他拉着我去a市每个下棋的地方找同龄的棋童过招,不管对手实力如何,他至始至终都全力以赴。他的性格比较冲动,但正义感很强,不会做出任何有损棋手尊严的事情。我还记得有次有个年纪比他大孩子下棋输了,把围棋当石子踩在脚下泄愤,他拉着那个高出他一头的男孩就要打架……”
耀然说话的时候眉头皱起来,脸色有些哀痛。他摇了摇头:“所以他去哪里我都跟着,怕他又去惹上什么祸,吃人家的亏。”
他接着说:“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的确觉想到了他。相同的名字,和他死前差不多的年龄。后来我无意中知道了一些事情,比方说你帮韩潜下棋——不要这么惊讶,我不知道你们用了什么方法,但他的棋很明显不是自己下的——还有你对自己天赋的浪费,我发现你们完全不像。他的天赋比我还高,但一直很认真很努力的学棋,而你几乎一直在浪费自己的天赋。而且他尊重对手,不管实力差距多悬殊,都全力而战。这不仅是对对手的尊重,也是对自己棋艺的肯定。现在的你,哪点跟他像?”
我有些难过。师傅口头禅之一是,爬得越高,摔得越痛。我失去了所有跟他说我就是那个沈昭的勇气。就好像你以前一直珍视并且压在箱子底下里的东西突然被拿到了阳光下,你发现它们早已霉烂,失去价值。这次这么结结实实摔下来,我还没感觉到痛,先摔蒙了。我问耀然:“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耀然叹了口气:“我的确很在意你,因为我觉得你有超过我的天赋。即使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光,我仍然看中你的天赋。你下棋时表现了出的超乎常人的判断力,这种判断力称之为‘棋感’。你是我看到的第二个具有超强棋感的人。我猜想有一天,你会是我的对手。现在的你可能不理解,如果你站在我的位置,你就看得到,没有对手的无聊。当然,我觉得现在的你,成为我对手的几率很小。”
耀然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帮我夹菜,我碗里的菜堆成了小山,我一口都没吃。
我突然明白师傅当年收藏的那些古董瓶瓶罐罐,唐代三耳搪瓷彩缸养金鱼,清朝海棠青花瓷盆养鱼线虫,明国的浅口盆喂猫。想来那三耳搪瓷彩缸本来就是养金鱼的,海棠青花瓷盆一烧好就用来养鱼线虫。师傅说过,时间久了,东西也会有灵性。与其是小心翼翼的收藏在见不到人的地方,不如该干嘛干嘛,好歹这么长的时光,有金鱼陪着,有鱼线虫陪着,有猫陪着。
就像耀然,只是想找个人陪他下棋。
我亲他的时候他没有拒绝,我以为他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我每次表白都很认真很努力,原来他不过是站在高处,看我的笑话。
那一瞬间我有些愤怒。我站起来,指着门说:“陈耀然,我的确喜欢你。如果你只是想找一个下棋的对手,你也应该早点跟我说。何必什么都不说的看我的笑话?”
耀然坐在我桌子对面,一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小昭,你坐下。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说:“很好,你不出去,那我出去。”
一开门就撞上林染。林染带着李立峰和杨东进来,一手拿着大串小串十元三样的旅游纪念品,脸色红润,意气风发:“哎呀小昭你终于肯出来啦!我们去爬了长城哎!……咦陈耀然你怎么在?吵架了?”
耀然起身站起来,歉意的笑笑:“没有,误会而已。以后我慢慢跟小昭说。”
林染把一个刻着“不到长城非好汉”的金锁往我脖子上挂一边对耀然说:“说起爬长城,你猜我遇到了谁?——同门师弟陈意八段。他说了雅门的丁南八段——张隐九段的师弟,你的师叔,应该认识吧?”
“张九段死后他就完全退出棋坛了,现在住在北京海淀区五环边上的平房里,靠社保养老金过活。好歹也是鬼手丁南,当年的评价不在师兄之下。北京学棋的人这么多,打出鬼手丁南这个名字,办个围棋训练班,不可能招不到学生。听说他现在什么都不做,一个人住着,天天喝酒赌棋,不知道为什么。”
耀然点点头:“我知道。”
林染有些吃惊:“知道你还不帮帮他?好歹是你的师叔啊。”
耀然说:“我常去看看他。如果我能劝得动他重新下棋,我早劝了。”
“不过谢谢你告诉我,林染。”他几步走到门口,拉开门,又回头看我:“小昭,你好好考虑韩潜的话。如果你不回他身边去,可不可以考虑在我的道场住下?反正都在a市,你住得惯。”
耀然一出门,林染就耸耸肩:“他完了。”
林染走到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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