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昆还是像上初中那样从来不学习,不过上课时他也不乱说话,早已习惯了安安静静地趴在课桌上,睁着眼睛观察柱子。有一天下午是两节美术课,美术老师姓沙,个子不高,50多岁,却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苍老,眉毛都是斑白的,头发几乎全白,看上去很特别的瘦瘦的一个老头儿,穿着白色的短袖汗衫,从来不笑,然而却不像是严肃,而更像是一种渗透至精神深处的怯懦。上课之前班长喊起立,大家一起喊老师好,别的老师只是淡淡地点下头,这个沙老师却离开讲桌的遮掩,站在讲台上给大家鞠躬,深深地弯下腰去。这让柱子觉得震撼,在那个下午蓦然察觉到一种无边无际的肃穆。
这个学期的美术课是学构图,第一节课老师们总是会讲许多题外话,眉飞色舞地拿古今中外的故事来讲,试图吸引学生的兴趣,而沙老师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鼓励大家认真学,不管是对于工作,还是对自己的生活都很有意义。声音轻轻的,平平的,有些机械地从拘谨的口中吐出来,毫无神采,可是偶尔抬起眼睛望向学生时,却会让人发现那是一双有神而深奥的目光。似乎这是一个刻意隐藏自己的人,专注于自己的内心世界,只是试探性地向外界发出毫无威胁的信息。
总之他的声音是没有力量的,带有一种令人担忧的温柔与软弱。他似乎早已意识到这一点,讲完后立刻转过身去,举起左手在黑板上熟练地画图,手一伸,袖管落下去,显露出一只白皙而瘦弱的手。
原本显得比其他的课堂更为安静的班里,此刻嘤嘤嗡嗡地议论起来,像一群蜜蜂在飞,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沙老师画完了图转过身来时,班里的男生女生已敢于当着他的面议论,毫无顾忌地窃窃私语。他侧着身子站立着,低垂着目光耐心地等,身后的黑板像是一个氤氲着人生迷雾的背景。渐渐地班里的说话声小了,他就开始讲课,他讲的少画的多。可是有几个讨厌的声音仍在不停歇地议论,吃吃地笑出声来,他们这一笑,引得更多人回过头来会意地笑。
这几个声音就在柱子的前排,这种对老师的明目张胆的不尊重让柱子很生气,于是伸手碰了碰前排正笑得身体乱颤的人,低声说:”请你们安静,我都听不到老师的声音了。“可是那男生不仅不安静,还回过头来,露出一张不怀好意的脸说道:”你是不是有病啊?是不是很想听这种老师的声音?“声音不算高,但是非常刺耳,全班的目光刷地集中到这里,沙老师停止了讲课,站在讲台上远远地向这里观望。
这个结果让柱子始料未及,他本来想帮忙维持课堂秩序,没想到搅得更乱了,如此显眼地曝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急又气,又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问,眼神慢慢变得凶狠了,忽地站起来,冷冷地问道:”你说什么?“那男生不知好歹,也立刻站起来大声说:”我觉得你有病。“然后另一个男生站起来对柱子吼道:”你那么凶干什么,想打架?“沙老师急忙高声制止:”不要打架,不要打架,大家都坐下。“一边从讲台上跑了过来。他跑动的姿势很奇怪,像是无法掌握平衡似的。趔趄着跑近了,伸左手想拉住其中一个男生,那男生胳膊一甩,像躲避苍蝇似的躲开沙老师瘦弱的手,沙老师又过来想拦住柱子,苍老的身影显得狼狈极了。柱子已经忍无可忍,拳头握得格格作响,呼地一拳就要挥出,却被一直警惕地站在旁边的周秉昆使全力抱住了。周秉昆把快200斤的体重压在柱子的胳膊上,紧张地喊:”别打架呀。“被周秉昆这一阻止,柱子躲闪不及,又被对方的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脸上。
柱子用力地推开周秉昆,抽出胳膊,这时又一个拳头正打过来,这一次被柱子伸手抓住了,用力一拧,一推,那男生撞开了两张桌子,惨叫着倒在地上,倒地之前从他的手臂里发出响亮的”咯吧“声。这个声音把柱子也吓坏了。班里顿时像炸了锅,混乱中周秉昆跳起来,指着另一个男生喊:”是你先打人的,第二拳也是你们先打的,王玉柱是在自卫,大家都看到了,快去喊辅导员。“说着抢先跑了出去。
沙老师挪开纷乱的桌椅穿过去,蹲下来用左手按着倒在地上的男生,不让他起来,愧疚而着急地说道:”不要动,你得听我的,你可能脱臼了,也可能是骨折。“然后白发苍苍地抬起头来,望着围观的同学们问:”班长呢,快去医务室喊医生。“辅导员和医生几乎同时到来。辅导员是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姑娘,看到这情景慌了手脚,先问沙老师:”沙老师,你没有事吧?“沙老师说:”我没有事,先让医生给这位同学看病吧。“沙老师挤出围观的人群,远远地望了一眼手足无措地站在教室边上的柱子,斑白的眉毛掩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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