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元走到常明兮的身边,双手温柔地揽住他的双肩,将他扶起来,又从衣襟里掏出手绢,按在他脖间的伤口处。
常明兮感觉到那双手的温度异常得熟悉,侧过头的时候,看见近在咫尺的琰元的面容。他的心就像是被重锤擂过,轰然的一声响,忍不住就想后退。
琰元急忙拽住他的手臂,又把他往自己的身前拉了拉,又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别动。”
闻言软语拂在耳畔,常明兮不敢再乱动,垂着头轻轻一声:
“多谢王爷。”
见他二人在台上这般亲昵,又见常明兮重新将天工剑拾起,恍然之间,仿佛又见是那年初夏,仲仪踏入楚府,却亲眼目睹亭台廊下,紫藤花片片败去,琰元也是这样在与楚楼说着话。楚楼低着头不敢直视琰元,此间情意,一如今日,一看便知。
仲仪的手按在桌上,五指一根根收拢,关节泛出了森然的青白色。
那日的比武,结果不言而喻,倘若算上琰元,大宸一共只派上去三人,却大败了西宛国的十名勇士。穆也颓然,谁能想到他一时傲慢多等了一刻,竟真的让大宸的人绝地反击了,一想到自己这回要空手回西宛,穆也才站起来,又站不住似的跌坐了下去。
他这次在大宸的种种动作,皆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这场比武终于结束了,就算之前曾有人预料出比武的结果,也不会有人猜中它的过程。当众人离去之后,小太监们在暮色中擦拭着地上的鲜血,偷偷观赛的筱斓公主受了惊吓,回去哭闹了一晚,嬷嬷们哄了半天,等到哭累了,才沉沉睡去。
而同样的,这一夜,宫里有许多人都没有睡好。
月明星稀。
仲仪坐在床沿上,十指交叉撑着额头,他的太阳穴那儿痛得很,可只要一回想到比武结束之后,常明兮忍着伤痛走到仲仪面前,双手捧剑,跪下说“宝剑奉还”的模样,就……就……
“来人。”他嗓子沙哑地唤道。
给朱振代班的江公公赶紧跑进来,低头道:“皇上您吩咐。”
“把……”仲仪抬起手,眼睛闭着眉头皱着,想了一会儿才把手放下,叹气一般地说,“把安婕妤传进来。”
“是。”太监倒退着下去传话了。
裴铭凌晨的时候醒来过一次,身上到处紧紧缠绷的纱布叫他睡得不舒服,连翻身都翻不了。身子倒是不太痛了,毕竟也是常年在战场上打过来的,受伤之类的事情早已习以为常了。除此之外,他的手臂却略感酸麻,木得像是不存在了一样,勉力抬起身子一看,笑了笑,原来是许由是趴在他的手臂上睡着了。
还是那样的睡颜,因为脸颊处的肉被压着,嘴唇也微微往外嘟着,裴铭心中一动,如那日一般伸出手指,带着些试探意味地伸过去,在他的唇中翘起的地方,轻轻碰了一下。
他的手因为常年习武,碰的总是又冷又硬的兵器,所以手指粗糙带茧。可虽是手感钝重,碰到这样柔软的地方,裴铭还是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睛,接下来,他甚至有点无意识的,手指滑过许由是脸部的轮廓,大拇指在他的下嘴唇上来回轻抚。
夜色静谧,月华泄了满地,裴铭的目光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而一闪神间,手背上被另一处温热覆盖住了,许由是的手抬起来,顺着裴铭的手攀上来,最后覆在他抚摸着自己的脸的手背上。
他仍是闭着眼,就像是没有醒,说出来的话也是梦话一样:
“抓住了。”他轻声说。
说完,许由是才缓缓地睁开眼睛,目光里莹彩流动,瞳孔中映着裴铭震然的神情。
他从地上坐到床沿边,身子俯下来,一手撑在裴铭的脑袋边上,一手解开了自己束好的头发,发丝落下来,发梢轻点着裴铭的颈部,带着些微微的痒。
“裴铭,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许由是的声音轻而缓,带着某种蛊惑的味道。
“穗寒……”裴铭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许由是凄然一笑,道:“你是否在想,倘若我是一名女子……”
从裴铭的表情便可看出,许由是猜得分毫不差。
“我……”裴铭想要开口。
许由是掩住了他的嘴唇,冲他无声地摇了摇头,接着又是一笑,那一笑,看着裴铭心口仿佛都是揉碎了一般得疼。
他倾下身子,嘴唇与裴铭的双唇相贴合。
浅浅的一下,彼此最柔软的地方相触,刹那间如万顷莲花盛开,裴铭只觉得胸口处像是被猫的利爪狠狠一挠,几声粘腻的猫叫听在耳中,让人茫然躁动不知所以。
许由是起身的时候,裴铭的手掌顺着他的腰滑下来,最后停在最削瘦的那一处。
他们彼此对视。
“可惜了,”许由是的睫毛颤动着,笑着说道,“可惜了我不是一名女子。”
“呼——”
窗外好大一阵风刮过,吹得窗户哗啦啦的响。
裴铭倏然间一个反身,双手一用力,把许由是按在床上,自己翻身撑在他的身体上方。他喘着气,眉头紧锁,如同生气了一般。
连许由是都是有些意外的。
“是从什么时候起的?”裴铭问道。
许由是直直地望进他的眸子里:“从我十年后第一次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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