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布莱恩提醒,齐乐天居然都要忘了。
当年一起演戏的人,鼓动他刺青,说把一样东西用皮肤、用身体记住,是格外浪漫的事。齐乐天还特地查了自己合约,没有关于刺青的条款。他听着也心动,便偷偷跟剧组里年龄大些的孩子去了。
刺青师问齐乐天要纹在哪里,齐乐天撩起袜子,说纹在脚踝足够隐蔽,不影响拍戏。刺青师又问他要什么图案,他想起一张脸。
所有人都不理他时候,只有那个人带他玩。和他年龄相仿的孩子们在背后骂他难以置信的话,那个人替他出头,并告诉他下次要自己勇敢站出来说话。那个人为了帮他排练,亲吻了他,舌头伸到他嘴里,那触感和味道,他依稀还感觉得到。
齐乐天决定要纹两个字,挨在一起,一个日一个月。
刺青师听后说:“要纹个‘明’,对吧?”
“是一个日,一个月。”齐乐天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选择,面颊发烫。
刺青师和他的同事熟,对齐乐天也就没拘束。她捏了捏齐乐天的脸,问齐乐天:“喜欢的人,名字里有个‘明’字?”
齐乐天支吾半天,最后也没给对方一个回答。那人也不继续问了,她知道,齐乐天已经在心里回答过千千万万遍。纹好了“日”之后,刺青师确认一遍,是不是继续纹“月”。他犹豫片刻,还是没让刺青师继续。他觉得自己意图太昭然若揭,便敞开衣襟,告诉对方,将“月”纹在另一侧的蝴蝶骨附近。
离脚踝越远的部位越好。
想起当年事,齐乐天没忍住笑了出声。他回答那个字代表自己当年一段珍贵的记忆,和他初恋相关的。听到齐乐天讲话的人,有的吹起了口哨,有的开启八卦天线。而齐乐天越过层层人群,看向导演椅。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为一个吻就神魂颠倒的少年,也不是在课桌上写心仪之人名字的年纪。初恋只是初恋,是记忆,是过去,是蒙上糖果色滤镜的相片,美好,却不真实。
真实的是眼前,是一名导演和他的主角。他们一起拍戏,会取悦彼此,仅此而已。这段关系会在《孤旅》拍摄结束的那一天结束。
何不趁机享受,到时再分别。
这一周最后一场戏,是实在无法等待的项北打点行装,整理东西,把能抛下的能不要的都留在车上。后来他又留了张纸条在上面,万一有车经过,希望他们能看到。
张嘉明觉得,在经历了最初车抛锚,又经历没有车过无法求助,决定走入森林的时候,项北应该平静许多。
起初查地图,制定行程,估算需要的时间,估算需要的食物和水分,齐乐天面无表情,一如项北所该有的冷静。他整理出露营所需的基本装备,还有水,其余的物资全都放在后备箱中。打开后备箱,他把自己全部的储备一一打点,需要的,不需要的,全部分门别类。
旅行开始的时候,项北当然预料不到自己后来经历如此丰富。他带了很多东西上路,许多纪念品,许多摄影装备,还有许多唯一的东西。这几乎是项北的全部家当,是他所拥有的一切,也是他能抓住的一切。
齐乐天按照剧本描述,从背包里一样样往外掏出项北的东西:未婚妻第一次约会送他的诗集,母亲留给他的雨衣,父亲留给他的怀表,曾经关系最好的同事送他的测光灰卡……这个过程中,齐乐天情绪开始改变,开始波动。他的下颚开始颤,手臂的线条看得出微微抖动。他像是在极力掩盖自己的情绪,却遮不住涌上心头的愁思。
齐乐天的表演与张嘉明想象不同,可以说张嘉明没想过这样的表现。他想象中的项北还没理清对待未婚妻的态度,没有理清未来,应该是不安的,烦躁又无奈。
这场戏,肯定要再拍一条。可是张嘉明不想喊停,他想看齐乐天如何处理接下来的戏。
可他没想到,齐乐天抬起手,挡在镜头的方向。“先等一等。”齐乐天说。
这是拍摄期间,齐乐天第一次自己喊停。
张嘉明猜齐乐天想到了什么,想到了一些在他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齐乐天解开围在腰间的外套,盖在头顶。他仓皇地看向张嘉明,对张嘉明说自己需要时间,请等等他。张嘉明看得出他在克制自己的情感,他要被未知的恐惧所吞没。齐乐天不仅仅饰演项北,他几乎被项北吞没,成为了项北。
张嘉明嘱咐诸位不要靠近齐乐天。他看着齐乐天躲进阴影中,躲到房车背后,稍微一偏就不见了踪影。他缓缓走向齐乐天,步伐及其轻微缓慢,生怕打扰对方。
他站在齐乐天几米之隔的地方,安静等待。
张嘉明一直认为,表演是演员独自的挣扎。无论外界如何引导,演员必须要和自己较劲,自我磨练,才能突破瓶颈与界限。
他希望齐乐天可以成为更好的演员。
他希望更好的齐乐天以完美的状态,成为他影片的一部分。所以他给齐乐天时间,多久都好。他愿意等待。
大约一个钟头之后,齐乐天从阴影里走到阳光下,再来一条。这一条齐乐天的情绪内敛许多,可项北的疑惑和不甘,以及对未来仅存的那一丁点火苗,全部在那双眼那张脸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张嘉明喊卡的时候,齐乐天栽倒在后备箱里。周围的工作人员全跑过去,张嘉明也一样。齐乐天看起来似乎很累,累得睡着了。张嘉明就坐在他旁边,把自己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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