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扬问:“袁教授……生前知道我出来了吗?”
袁媛一下子哭得更凶了,什么回应也给不了。肖扬低下头,没再问什么。
接下来,整个出殡的流程一点点进行着,肖扬没有再和任何人说话,独自一人跟着大部队走了全程,把老教授送进了火葬场,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这时候他实在不想回郞家,漫无目的地走了好一会儿,居然看到了熟悉的路牌。
他无意识地走到了以前的学校。
为了照应郎钟铭,他选大学的时候没敢填太远的志愿。
所幸c市也算教育大市,有不少重点好学校。肖扬最后直接在本地的e大读了4年。
这条路是从郞家到e大的必经之路,他以前天天要走上好几趟,熟得不能再熟了。
肖扬闭上眼睛,平息了会儿情绪,然后抬脚往e大所在方向走去。
沿路的梧桐树郁郁苍苍,映照下无数斑驳光影,肖扬无端地想起以前读书的日子,听课、记笔记、考试……
一转眼,这些东西都离他那么远了。
渐渐接近e大,肖扬才开始觉得不对劲。
一所大学就算再繁华,也不该像现在这样,路上满满当当的人,男女老少提着大包小包拖着行李箱,行色匆匆地往前赶。
路尽头,肖扬停下了脚步。
街还是老样子,学校却已经拆迁改建成了车站。
宽阔的圆弧低顶建筑如同一只雌伏着的巨兽,趴在人满为患的广场中央,各种小摊贩散布,煮玉米的香气四溢。
肖扬走进售票大厅,站在空旷又亮堂的玻璃窗前,周围人来人往,再也没有什么食堂、操场、自习教室……
曾经人工开凿出来了河道边上站满了语言班早读的人,现在已经重新填土做了路,车辆往来之间早就没了潺潺流水和飘零落花。
肖扬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哭了。
这几天太过于压抑,在牢里都没怎么掉过眼泪的他居然怎么也控制不住泪腺,只能颤抖着深呼吸。
一下子,他想起了好多事。
刚进第二监狱的前两年,那会儿袁教授常常来看他,宽慰他。
第二监狱和几家厂家有合作,他们这些犯人日常劳动的内容就是在生产线上机械地作业,当然会有一些微薄的收入,他们在里头蹲着用不上,所以一般都会交给家人。
他没有家人,所有收入都是打进了袁教授的□□里。
那时袁教授的生活还很宽裕,他的这些工资根本就是九牛一毛,但他总想有个长辈,能让他有地方可以尽孝。
袁教授了解自己这个学生,所以从来不收受贿赂、连一张50元代金券都不肯要的老教授,却一直默默接受着肖扬的钱。
后来有一天,老教授的孙女袁媛来牢里找他,让他不要再打钱来了。
自那以后,老教授也不再来看望他。
他一直以为是师生情义已经到头了,没想到……现在人不在了他才知道这些,当真讽刺。
肖扬摸了摸口袋里那笔来路肮脏的钱,想起老教授办过一个资助贫困生项目,是在学校名下,现在应该还有。
反正他日常也花不了什么钱,让它们流入更好的资产账里,也好歹积点善吧。
肖扬在车站待到很晚,天色都开始黑了才坐车回了郞家。
郎钟铭已经好了,披上他的外衣依然是那个人模狗样的社会精英。
“呦,还知道回来。”他一步步走向肖扬,俯身说,“我好像忘了告诉你,没事别出去晃悠,免得被熟人看见,又想起当年的丑闻来,让郞家蒙羞。”
肖扬今天心情不好,本来就压着一股火气:“让郞家蒙羞的又不是我。”
一句话让郎钟铭吃了瘪,肖扬又低下头不看人,也不暴露自己的情绪。
郎钟铭咬牙切齿地不肯放过他:“我警告你,车站这种地方你最好别再去了,免得再让我发现……我就跟着定位把你抓回来喂狗。”
肖扬要走,又被郎钟铭拉了回来:“你脸上这什么东西?”
郎钟铭的指腹扫过肖扬脸上那条被钢笔画出来的口子上,肖扬抖了一下:“爷爷的笔划的。”
郎钟铭冷哼一声,说了句“可惜了”,转身走开。
肖扬终于得以回到他自己的房间,但郎钟铭身体好了,他今晚当然逃不过。
想不到郎钟铭还在他身上按了定位装置,也不知道少了他一个,这位只手遮天的宏盛大老板会亏多少,犯得着这么对付自己?
这天夜里,郎钟铭果然没有轻易放过肖扬。
肖扬上衣穿得妥帖,连第一颗扣子都牢牢系着,腿分开跪在地板上,对着郎钟铭的宝贝摄像机履行郞总“自己来”的要求。
摄像机黝黑的镜头如同一只巨大的眼睛。
郎钟铭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欣赏他此刻面红耳赤的样子,盘算着这样的惩罚算不算够。
“我没有要去车站……”
肖扬说得太轻,郎钟铭根本没听清:“什么?”
“我没打算去车站,我以为学校还在那……我想回学校看看……”
郎钟铭愣了下,才记起来那个新建没两年的车站原址上,是他和肖扬共同的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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