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层楼,是聚星阁里房间最多的一层。
但其中大部分并不是用来住人,而是用来存物。
物以稀为贵。
其实人亦如此。
因为第六层楼的房间很少用来住人的缘故,但凡能在其中一间屋子住下,无论短期长期,那人十有八九都会被当作星相界的楷模,供诸多星相师景仰赞赏。
久而久之,在聚星阁这方小天地内,这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东西,而非某种后天渐渐形成的条条框框。
既然不觉得算条框约束,抵触心理自然会减少很多。
唯独属于最早搬进第六层的一批,辈分资历比岑蚀昴与羽枉矢等人只高不低的霍空山,用他的实际行动亲自建立起了一个例外。
青天白日,他卧床酣眠。
黯星淡月,他起床活动。
倘使旁人要打破这般规律,无论实力强弱,无论地位高低,有意也好,无意也罢,都会遭到他不讲情面的打击!
取空山之名,不代表真是一座空山。
据昔年一名在星相之道上小有所成,聚星阁初至陇西,百废待兴之时便投身其中的元老级门人回忆,当初他不过是途经第六层,不慎踩碎了阶梯间的一块木板,就突然被一颗类似石子的小物件透传小腹,腰部以下当场失去知觉,自己也仿佛被点中了哑穴,嘴巴能张开,却说不出半句话。
若非大半时辰过后,随着小股血液流出,那股麻木之感开始自行消散,他简直要以为自己遭遇了修为极高的刺客,要一直这么僵死下去,旁人无所发现。
等他觉得自己恢复了大半行动力,捂住伤口正要离去时,霍空山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木梯下方。
他永远忘不了那时霍空山的神情和眼神。
分明微微抬着头,流露出的却完全是一种俯视的淡漠。
正是那一瞬间,他生出了离开聚星阁的念头。
之所以后来仍然选择留下,是因为他发现聚星阁的理念与自己长期追求的不谋而合,而霍空山似也受到了某种警示,很少主动离开第六层楼,数年一度的新旧门人交流会,十分重要的时刻,都瞧不见霍空山的身影。
这位元老级门人是冯清河的表兄。
岑蚀昴为聚星阁现任阁主,曾为其提供过不少助力的冯清河地位自然蒸蒸日上,还未到知天命的年纪,已经坐上了司命长老的位子,新设不久的职位头衔,实权却令人格外眼红。
倘若羽枉矢始终不出,岑蚀昴又当起幕后推手,聚星阁大小事宜,落在他一人之肩的便至少有四分之三。
难扛的责任,终究掩藏不了对应权利的诱惑。
所幸,冯清河虽被岑蚀昴称作“一根筋,两面派”,关键时分,真能通透如清河。天下的泥泞道,权利的噬人蛊......拼凑出来的肮脏,在其心间种下了不假,但每时每刻,都在承受那日渐壮大的星域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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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清河攥着一页纸张,登上木梯。
时隔多年,他并未歩那位表兄的后尘,踩碎任何一块木板。
只是一想到接下来要面对那张古怪面孔,并且是在对方最不喜的青天白日,他的步履便不觉沉重,故而他身材虽瘦,登梯时发出的声音,足可媲美两名正常成年男子的动静。
并不难走的木梯,他走至尽头,到了平地,身上反而生了汗意。
有趣的是,他并未真的流汗,在瞧准方向,又行了数十步后,汗意便陡然转变成了寒意。
霍空山竟已早早醒了,坐在楼道之间。
在其座下,是一张做工粗糙的草席,四四方方,泛着凉意,被他抱在怀中的,同样是一个凉枕,且带着明显缺痕,有凹陷的痕迹,纵是三伏的热天气,触摸着都未必舒服,何况这将近年关的冬日?
“怪物。”望着面前这道披头散发,以侧面示他的身影,冯清河小声嘀咕,与此同时,岑蚀昴从某本书籍上折下的那一页纸张,被他攥得更紧,皱皱巴巴。
霍空山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后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也不知注没注意到冯清河,只顾继续坐在草席上,垂下双臂,复而抱起凉枕,自言自语:“高床暖枕,果然不适应这么冷的天。”
冯清河犹豫着,一时间不敢贸然接近,只在心中暗道:“说的什么鬼话?天气寒冷,高床备不上,暖枕还不能要?这家伙该不会闭关练功,到了走火入魔的境界吧,竟连冷热都不知道!”
“坏了,他要真的走火入魔,我是少了一点麻烦,可谁来祭出虎魂木,为虚灵灌灵呢?”
越想越不对劲,冯清河所幸原地踏了一步,故意提高声响,荡起气劲,将霍空山身上不知多久未洗的银灰色长衣震得鼓胀:“霍空山,还认得我么?”
长衣鼓胀时,闻了一鼻子灰的霍空山皱起眉头,摆了摆手,斜瞥冯清河一眼,问道:“你这是在跟我打招呼,还是替你表兄报仇啊?”
冯清河道:“这么说,你是记得我了。”
霍空山放声大笑:“当年连一枚玄龟星符都画不出,钻研数月才懂得一点皮毛的差劲小子,化成灰我都不会忘!”
冯清河狠狠咳了一声,清清嗓子,朗声道:“当年事今日莫提,我现在是聚星阁司命长老,前来找你......”
未来得及表露来意,霍空山便直接躺了下去,在草席上连连打滚,一副哭笑不得的做派。
“啧啧啧,出息了出息了,了不得了不得!司命长老?有没有问过天上的大死命和少司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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