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忽然起了风,卷着地上少许土渣一齐刮了去。一片阔土上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遮风的,遍地都是倒塌的房屋与树木。一阵风吹得几人凉飕飕的,却愈演愈烈,没有停下的趋势。苏偃听到柳断笛咳嗽几声,忙去牵他的手,底下却触到一片冰冷,这才发觉他不知何时将那裘衣给脱了。苏偃不住想要埋怨,但终还是忍下。
苏偃知他体质及其畏寒,底子又不怎么好,于是不敢让他站在风里久站。
“怕是要变天了,我们还是先回去的好。”
柳断笛冻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点过头便由着苏偃将他迅速塞进轿里。
沿路柳断笛一直窝在一边,才缓过些劲儿来。
外头轿夫身体强壮,不觉得怎样寒冷,也可能是早就习以为常。迎着风快步行走,反倒生出一身热汗来。对于这点,柳断笛很为奇怪,巡抚明知抬轿显不如马车来得快,却硬备了轿。起初他还以为是这处草麦不盛,不好圈养的缘故,但现下明了之后,似乎并非那样。方才冷的几乎意识都快末尽了,现下好容易感到知觉回暖,他便又开始悄悄琢磨。
好在轿夫脚劲儿十足,本要一个时辰才能走完的路愣是缩短了不少。这次苏偃看紧了柳断笛,没让他再一个不留神丢了裘衣。但又见到柳断笛一下车就过去视察,苏偃便哭笑不得。这人真不枉为好了伤疤忘了疼那一型儿,好像丝毫不在意自己似的。
士卒们动作很快,前后相隔的时间内,便在靠墙处搭了两张五丈左右宽高的雨棚。也已经架了柴火,火上烤的是一口大锅,锅中煮着白乎乎的粥。有不少人围在棚台前推挤,但均被另外几名士卒强力拦下,不知是他们饿的久了不大有力气,还是士兵推搡的力道过大,竟有几人摔在地上。柳断笛忙要上去制止,但被苏偃截下。苏偃牢牢扣住他的手腕道:“民间便是如此。为官若太过仁慈,定不会有好结果。”
柳断笛只能瞧着他们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任由士卒赶去一旁的角落中窝着。他突然觉得有些莫名的悲哀。苏偃松开他的手,意示他可以过去了。
那边一直站着指使的兵将想要舒展筋骨,猛然蹙见二位钦差,便差人看好锅中的粥,自己过来迎见。
苏偃免了他的礼,只问:“怎么都把人聚到这里来了?”
将领道:“回四皇子,是巡抚大人的意思。发灾过后,大家各无居所,散在别处反而不安全,在这里好歹相互有个照应。”
苏偃点了头,心道这巡抚也总算是作对一件事。望望四周,的确搭了不少帐子,便又问:“几日了?”
“从刚开始集人,到今日,大概有半个月了。”
“半个月?”柳断笛听那将领说完,忽然接过话,“都在这里不曾走动么?”
“是的,”将领见柳断笛神色稍黯,便又道:“以前都是从巡抚大人那里运粮,量数有限制,几乎每人每天分不到三碗,便决定大家轮着喝粥。不过现在二位大人由京带来的粮食,至少够半个月的伙食。”
柳断笛本想再问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打住。皇帝派来的赈灾粮不止一次,而且绝不在少数,为何运达筹南就所剩无几了?
雨棚那边吆喝几声,便又有人围了过去。大概是粥开了,这次兵卒并未阻拦,只是让他们依照次序排开。柳断笛这才看清他们手中的碗——只有巴掌大小。只有稀粥,没有主食,更别说一天仅仅两顿,恐怕这样的粥五六碗都填不饱肚子。
但那些人脸上却表现得很高兴。柳断笛不知道,这次加了米,粥不像前几日那么稀,至少能够维持久一点。而这些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再幸福不过的事。
士卒们很公平,每人两勺,正好填满手中的瓷碗。等到络绎不绝的人群纷纷散去之后,锅里几乎瓜分地一颗米不剩。领到属于自己的那份粥后,灾民也能安与疾苦,帐子里面人满,便在外头找了避风的角落席地而坐,也不觉得多脏,只是狼吞虎咽的吃着粥。
碧清珏,岸迢垂,柳拂鹰啼彻夜归。早前的筹南堪为苏朝一绝,而今却物是人非,千疮百孔。柳断笛并没有上前作何询问,而是自己去了后方的民帐。难民们见了他,不像以往立即扑上去跪倒在钦差跟前,哭诉求着让钦此救救他们,反而像仿佛不曾看到似得,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甚至可用‘冷眼’二字形容。
柳断笛心中却落了口气,他素来喜静,遇见此番情况亦不知如何处理,到头来还是尴尬一场。
帐中稍寒,并无暖炉取热。他用手触触檐顶,竟摸到了几滴还未干全的雨水。很显然,这民帐裁制并不好。不透气,更不保暖。帐布看似光亮,但若水灾覆蹈,便毫无作用,形如破烂一般。角落处的支架也好似受潮,起了锈疮。
帐外隐隐传来争执声,柳断笛踱步出去,却见那方才分粥的小哥儿蹲在一名老妇人面前大声讲什么,老妇人直颤身体,俯卧在地上喘气,无论小哥儿怎样呵斥都没能爬起来。
这次连苏偃都有些看不过眼,柳断笛忙上去制止。等他费了好大力气将老妇人扳过来的时候才看清,怀中妇人已然骨瘦嶙峋,双眼深深凹陷下去,脸色泛青。这时围在一边的人群中突然炸出一句“死人了!死人了!”柳断笛才急急地去按那妇人的人中,掐了好一会儿,她的脸色才陡然回转。
柳断笛冷冷地朝旁边叫唤的那人道,“闭嘴。”那人有些害怕,才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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