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辅看出来福临心里想的是什么了,他是巴不得有个人顶上来给福临骂,也省得自己这帮太监们被皇上拿来出气,连忙道:“皇上,贝勒爷在外面候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了,这大热的天的,汗把衣裳都浸透了。”
福临心软的毛病是从小带来的,他先是踹了吴良辅一脚,骂道:“那你就不知道早来禀报朕?找个地方给博果尔歇脚也好。”这狗奴才又耍小聪明,苏麻喇姑来就赶紧着来报,博果尔来就敢晾人家一个时辰,看人下菜碟呢。
——废话,这要是当时就来报了,难保您不在气头上直接不见人,那这现成的出气筒就没了。现在拖了一个时辰,以您的性子,总不好让人家白白站在外面,总得见见才好。吴良辅陪着笑,也不敢避让,硬挨了他这一脚,见福临没再说别的,只是气哼哼坐下,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连忙跑出去叫人。
博果尔站在乾清宫宫门外,从头到尾都垂着眼睛一动不动等待着,将将一个时辰时才见吴良辅一瘸一拐地走出来,衣裳下摆还一个特明显的脚印,关切问道:“公公,您这是……”
吴良辅“哎呦”“哎呦”呼着痛,摆手道:“咱家贱命一条,不值得贝勒爷您担心,倒是您,面圣时可得小心些,皇上正在气头上呢,连咱家一句话不合适都挨了责罚。”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博果尔再清楚不过了,随手从荷包中摸出来三颗金花生来递过去:“有劳公公了。”
要说奴才也有当奴才的诀窍,看吴良辅这手玩得也是高明,既让他帮忙堵了枪口,还要从他手中扣好处。
吴良辅接过来颠颠,这重量着实不轻,这襄贝勒以往还懵懵懂懂的,最近倒是越发懂人情世事了。他拿了好处,喜不自胜,殷勤地领着博果尔进去。
博果尔一进乾清宫,就看出来福临的火气还没消,他面无殊色地上前行礼,还没起身就被福临一把拽了起来。
小皇帝对着他絮叨了一通:“朕有感国库空虚,早就为百官做表率,让后宫节衣缩食,连皇后都是用的陶瓷碗吃饭,怎么下面那群人就一点都不能体谅朕的苦心呢?”
关于福临让皇后用陶瓷碗的事儿,娜木钟也跟博果尔说过,事情似乎完全不是福临说的这样。
——出身博尔济吉特氏的皇后从小就以国母的规制教养长大,素喜奢华,吃饭用的是金碗金筷子,福临难得去一次皇后宫里,看见了就跟她大吵一架,小两口现在还在呕着气呢。
福临好面子,当着他的面,肯定也要在强调自己良苦用心的同时往皇后脸上抹点金。博果尔没出声,却听福临随后抱怨道:“大前年时,大清国库仅存银二十万两,当真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那群人有谁体谅朕了?”
这句话让博果尔吃了一惊——他是真的不知道顺治九年时朝廷竟然都穷到这种地步了,怪不得福临一亲政就火急火燎地停了好几项费钱的奢侈享受工程。
其实满朝文武——尤其是宗亲们都在私底下笑话福临当皇帝没个皇帝样,连妃嫔头上的钗都几年不换,自己的行头也不带换几身。博果尔也是死后以灵魂状态重回紫禁城才知道朝廷确实没钱——可他先前也没想到能没钱成这样——要知道每年光官员俸禄都要下发六十万两,一个皇帝还不如土财主家里有钱,这皇帝当得是憋屈。
这话不该说,福临看他的反应就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尴尬地顿了顿,咳嗽道:“不过到了今年,国库的存银数量以大有改观,这都是朕和诸位臣子共同努力的结果。”
前脚还嫌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懂他的呢,估计福临冷静下来也是意识到话说重了,后脚就开始往回找补。
博果尔权当没看到他的窘迫,端正神色,一撩袍子直接跪下了:“臣弟愿为皇兄分忧。”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福临纯粹就是想跟个人吐吐苦水,没想这个资质平庸的弟弟帮他解决什么问题。
他一愣间,听到博果尔正色道:“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皇兄居于高位,身处九城宫阙之中,难免不能深切体会民众艰难。朝中忠君报国的大臣数不胜数,却也难免有粉饰太平、一味歌功颂德之辈。”
福临又是一愣,这番话简直说到他的心底去了,他激动地站了起来,拍着桌子高声道:“你不用把话说得这么好听,朕心中有数,那帮子大臣,都恨不能堵上朕的耳朵,蒙上朕的眼睛!他们巴不得朕什么都不知道,朕要是直接成个傻子,反倒更随了他们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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