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一个女人轻声说,在他耳边叹了一口气,“回来了。”
陆远猛地睁开眼,眼前一片金花闪烁。头很晕,就像是原地转了几十圈之后颓然倒地的感觉。
又来了,这个梦。
冷汗湿透了衣服,他累得几乎不能动弹。
这个梦陆远无比熟悉,每一个细节。今天却有了变化。
她说话了。
那声音真实得完全感受不到这是一个梦。
“做恶梦了?”有人在旁边问了一句。
要不是身上累得动也动不了,陆远可能已经从床上直接跳了下去,他在哪?深吸了一口气,他定了定神,这才看清了,自己躺在床上,身边的人,是苏墨。
“你……”陆远又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确定了这是自己的房间,才撑着身体坐了起来,问了一句,“你怎么在我屋里?”
苏墨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在等你跟我说谢谢。”
陆远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一进院门就晕倒了,而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床上。这么说,是苏墨把他弄上来的?
“……谢谢。”陆远说,尽管他很想问问看起来挺瘦的苏墨是怎么把他从一楼弄到房间里的,但最后却还是只说了这两个字。
“你没吃早饭吧,”苏墨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胳膊,“午饭也没吃吧?”
陆远想了想,其实自己晚饭也没吃。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所以晕倒了?他什么时候已经孱弱到一天不吃饭就晕倒的地步了……
“早饭不吃会脑痿缩,也就是脑残,午饭不吃会没精力,晚饭不吃才能减肥。”苏墨站起来往门口走。这是陆远第一次听到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别因为每天跟尸体打交道,就把自己当个死人看。”
“你怎么知道?”陆远抬起头,有点惊讶,他的职业没有跟这里的任何人说过,苏墨是怎么知道的。
“我能闻到,”苏墨打开门,回过头,“死人的味道。”
苏墨关上门出去之后,陆远坐在床边愣了很久。
死人的味道。
他低头在自己身上闻了闻,有吗?除了许佳音她妈,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直接地当着他面说出这个话。
记得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们是横行的,上完解剖课也不换衣服,就这么直接冲进饭堂。一个哥们说,我们不一定吃得下去,但我们一定要让大家都吃不下去。
转眼间,干这行都好几年了。他渐渐已经习惯了,别人听说他职业时眼神里复杂的神情。当年一起在停尸间睡觉的朋友大多都转了行,就连导师都说过,你们都得有这心理准备,没准以后,你们只能找个在殡仪馆工作的老婆。
陆远笑了笑,许佳音是个空姐,当初他还着实得意了一番,可最后还是分了手。表面上是两人性格不合,在一起总吵,但吵架的原因很简单,许佳音要他换工作。
“你就不能为了我放弃一些东西吗?你倒底有什么毛病,愿意整天看着那些非正常死亡的尸体!在我和尸体之间,你居然愿意选择尸体!”
许佳音的话很长时间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毛病,他并没有觉得对着各种死状恐怖的尸体有什么乐趣。但当他看到他们时,会有莫名其妙的踏实感觉。
这就是一个人最后的状态。害怕也好,坦然也罢,痛苦也好,平静也罢。
陆远站起来,换了件衣服,准备出去吃点东西,身上还有点发软,就像大病过后那种浑身无力,但胃里空荡荡的感觉也很强烈。
出门的时候,他看到苏墨又像前一晚那样,静静地坐在天井里喝茶。之前陆远一直在猜测这套茶具是谁的,总之没想过会是苏墨,像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在k歌,在泡吧,在滚床单……
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牛仔裤t恤穿在身上的苏墨,靠在躺椅里喝茶的样子,却不会让人感觉到不舒服,仿佛他天生就该是这么一身打扮来喝茶。
下了楼经过苏墨身边时,他觉得应该打个招呼,至少人家刚把毫无知觉的他弄回了房间。
“喝茶呢。”陆远说。
苏墨闭着眼,没回答。陆远有点无趣,居然睡着了?
刚转身要走开的时候,苏墨的声音在身后懒洋洋地传过来:“这不是茶。”
“哦……”陆远只得又转过身,往杯子里看了一下,暗绿色的水看上去的确不像茶,也没有任何茶香,倒像是某种非主流饮料,“那这是什么?”
“灵魂。”苏墨笑了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又闭上了眼。
陆远没再出声,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这个苏墨,到底有什么毛病。
陆远沿着七家园子的路灯慢慢往大街上走。
路灯一直不是太亮,灯泡表面都能看到明显的斑痕,这灯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人维护过了,还能亮着简直是一个奇迹。
这种光线下,无论是什么,投在地上的影子都格外的黑。陆远自己的影子也是一样,在坎坷不平的路上扭曲着向前爬行。
陆远跟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着,脑子又如同上了弦的齿轮,开始转动。
那具女尸,到底有什么是被忽略了的。
胸前至命的贯穿伤,由上自下的刀口,空空如也的消化道,超出常规的内体腐败现象,成分未知的球状物体……
它们之间有联系,但陆远始终找不到个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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