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纵叹了口气,淡着脸色,道:“宣。”
片刻,秦王在宫人引领之下到了萧纵跟前,他今日着了一袭银蟒穿云藏青色塑身锦袍,窄袖长摆,衬得魁伟身姿十分凛然挺拔。
“臣见过皇上。”秦王在亭外微微躬了躬身,飞挑入鬓的狭长利眼,毫不避讳朝亭内萧纵射来。
萧纵坐在石桌边,一脸冷淡,迎着那目光,淡淡说了声,“免礼。”御花园这僻静的一角当真就僻静了下来,再听不得有人开口说话。
一旁王容等几个内侍,就见皇帝陛下与秦王殿下一个直挺挺站着,一个安安静静坐着,亭内亭外,两相互看,一个挑着眉毛,五官没一处不透着锐利,一个冷着脸,不知道是不是在装死鱼。
王容下意识地抹了一把额头,领着几个小太监退到了几丈开外。
“秦王今日见朕,为何事?”许久,萧纵道。
秦王仍然不说话,只目光在萧纵身上上下打量,最后定在天子脸上,突然弯了弯唇,“皇上昨日自臣房中离去,神色和情绪都不大好,臣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今日特来问安。”一抹薄薄的戏谑自唇边划开。
萧纵面无表情撇过眼,没打算吭声。
秦王接着说道,“现在臣见陛下似乎安好,臣这便放心了。皇上昨日为了苍生社稷舍身忘我,实在慷慨大义,让人敬佩,臣没想到皇上真能做到这种地步,如此能屈能伸。”
萧纵垂着眼睑,面皮有些僵,仍然没吭声。这当儿,一片阴云突然罩头而下,萧纵掀起眼皮,却是秦王踱进了亭内。
秦王靠着亭柱,逆光而立,深刻精湛的面容在晦暗里隐隐透出咄咄逼人的锐意,眉眼之间却有一抹调笑兴味盎然。他盯着萧纵脸色,慢条斯理:“皇上怎么这种表情,您昨天……可不是这样。”琥珀色的眼微眯,像是想到了什么值得回味的美事,低笑了一声,“臣到了昨日才算知道,活色生香这四个字是给谁写的。”
萧纵看着在他跟前大放厥词,丝毫不知收敛,似乎越来越得劲儿的战狼,默然片刻,淡淡开口,“朕也是到昨日才知道,原来秦王也会猴急,也会那样饥渴。”抬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转眼再瞧秦王,“一泄千里啊。”
秦王的戏谑调笑就这么僵在了脸上,面孔也一点一点黑了下去。
萧纵面无表情端起搁置一旁的银鱼蛋花粥,喝了几口,粥已经凉透,可意外地清喉润肺,喝着舒坦。萧纵其实并不是会逞一时之气的人,也向来不屑于在无聊琐事上费唇舌,更加耻于开荤段子,但是,世事总有例外,他想过了,有时候对付强盗的办法是比强盗更强盗,而眼下要秦王闭嘴的最有用的法子就是比秦王更流氓。
萧纵不紧不慢吃下半碗粥,晾着秦王靠在八角亭柱子上独自面色暗沉,貌似还有些憋火。
萧纵搁下碗,锦帕抹嘴,这才又道:“秦王进宫,不会单是为与朕扯这些没用的嘴皮子吧。”
秦王在亭柱上靠着,半晌没动,看向萧纵的眼薄光忽现,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他缓步踱至石桌边,在萧纵对面坐下,面上已不复方才轻佻之色。
“臣今日是送还一样东西给陛下。”自衣襟中掏出一样物件,举到了萧纵眼前,飞挑的眼直直看着萧纵,琥珀色的眼珠如同覆着一层薄冰,平静无痕,却锐意异常。
萧纵看着秦王两指捏住那物件递到面前,神色一怔,一瞬间有些失神。
“这是在臣寝房的小榻上找到的,是皇上落下的吧。”
萧纵不语,只看着那物件片刻,淡淡转开眼,看向了亭外。
那像是件挂饰。
骨雕。
因为是骨,触手毛糙,比不得玉石润滑,也因是骨质,通身泛着黄,几处地方凝着缕缕血丝。骨上图样雕刻的是一头咆哮猛兽,工技精湛,栩栩如生,兽眼处两颗晶石,寒光历历,衬着骨上暗沉的血迹,透出一股奔腾凝重的嚣悍。
他依稀记得骨雕原本的主人曾说过,刻在上面的那头兽是他族中图腾,而这片用来雕刻它的骨,则正是取自图腾本身。跟中原帝室以玉石刻印信的习俗不同,他族中自古便是取圣兽之骨雕刻印信,君王王印取兽脊骨,秦王王印取兽四肢,寓意四肢与脊梁撑起一族强与荣。骨雕的主人说,他是族中王子,所以那块骨,取自兽之腿骨。
“皇上没有什么话要对臣说么?”秦王看着萧纵冷凝的侧脸,收回手,握着骨雕漫不经心翻了几个来回,挑眉,眼眸微微一闪,掀起一道难测的利光,“这是我野旗一族亲王凭信,何以……它在皇上手中?”目光逼来,锋芒如刺。
萧纵的眸光动了动,瞥了秦王一眼,平淡的神色却不见丝毫情绪。
他登基之后曾经有几回,看着那件骨饰,回忆起当初年少,在大明殿上第一次见到骨雕主人的那刻。一脸木然的少年被捆绑着跪于金殿,那个时候他站在御阶上,正可以看到少年微微低垂的半张脸上,一片死沉之色。他的父皇端坐金殿,龙威大怒,初代秦王拓跋鸿指着脚边的木然少年说,“这个畜生冒犯了皇子,听凭圣裁。”
他看着那一副等死模样的少年,觉得悲哀,无法不怜悯,做不到袖手旁观。
后来睿王找过他,告诫他不要牵扯太多。他其实大概知道他的父皇在筹划什么,也明白初代秦王在算计什么,更清楚于家国大事他根本无力改变什么。但他只是,于心不忍,想帮那少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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