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尘安在家,许大嫂都来得少了,白日里苗微难免寂寞,手里捧着顾尘安的衣裳,她做了几针不免气闷。
她早想过,她针线做得再好,可顾尘安需要的不是绣娘,也不是厨娘,但除了这些,她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不懂,根本帮不上顾尘安。
当初发下宏愿,要做他身边不可或缺的人,可想着容易,做起来,只能证明她的想法有多幼稚,有多天真,有多笑话。
看她一脸郁色,粟米道:“当初小将军不是说要送杨姑娘走吗?这都住了两三天了,怎么就不提这事了?小将军怕是忘了,可奶奶不能忘啊,她虽打扮得跟个男人似的,可到底是个姑娘家,总在外头住,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有什么不好听的?她自己都不计较自己的名声,外人怎么置喙?
说不定她巴不得把她的名声和顾尘安联系到一起,那时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进了顾家门了呢。
苗微有气无力的又缝了几针,不接粟米的话。
粟米道:“奶奶就算不好意思开口撵人,可也不能总这么躲着?”
她还就是躲着,连粟米都瞧出来了。可不躲着能怎么样?要她去找杨姑娘的麻烦?苗微没做过这种事,且她也不觉得自己能占着什么便宜。
粟米一把夺了苗微的针线,道:“人家说不定早把奶奶的门道摸清了,可奶奶对她还一无所知呢,就算不论别的,可她是客,奶奶是主,过去关心几句总不算错,您好歹过去看看,这眼瞅着小将军也要回来了……”
总不能又连个面都不见,又让那个杨姑娘把小将军拉到书房里,一待就是大半夜吧?
苗微盯着自己的手指看,除了细、长、弱,什么都做不得,要来有什么用?
粟米急得直跺脚,苗微这才懒散的道:“你说得对,确实应该关心关心。”说时起身,拿了个包袱过来,朝着粟米一扬下巴道:“走吧。”
粟米瞪大眼:“这不是您给小将军做的衣裳?拿它做什么?哦,也是,顺手给小将军送过去。”
苗微没理她,径直出门。
杨姑娘也才回来,正弯腰洗脸,听见粟米报说奶奶来了,咧嘴笑了下,抻了巾子把脸擦干净,转过身来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苗微,道:“我还当你早气死哭死了呢,这不活得好好的吗?”
苗微:“……”
就冲她这话,自己也不能气死哭死,不然岂不趁了她的愿。
杨姑娘身量挺高,这会儿摘了铠甲,显出她的身条来,不算多玲珑窈窕,可宽肩细腰,肌肉结实,倒有另一种魅力。
苗微朝她腼腆的一笑,道:“杨姑娘也来了有几天了,我倒一直没能同你正儿八经的说上几句话……”
杨姑娘大喇喇的坐了,朝着对面椅子一指:“这是你家,你自己随意。咱俩我不觉得有什么话可说。”
她眼睛狭长,眼仁漆黑,说话时带着几分促狭。
被她这么挑衅,苗微已经知道来错了,谁也不傻,哪怕她做的姿态再低,也是个试探的意思,杨姑娘这话一出,苗微已经勇气尽失。
可她也不能就这么落荒而逃。
苗微顿了顿,才僵硬的坐下,将包袱推过去,道:“人和人之间讲究个缘份,我和杨姑娘不是一路人,说不到一起也不稀奇,这是我给小将军做的衣裳,你先将就着穿,若是不合适,回头我再给你改。”
她性子软,从来不知道主动去咬人,被逼急了,也不过红着脸骂几句。可对着杨姑娘,她骂不出口,甚至看她身上的衣裳全是土,想必她没多少换洗衣裳。
来都来了,这衣裳总得送出去。
杨姑娘只瞟袱,倒没口出恶言,可那眼神也太过轻蔑,拿苗微当了绣娘,总之十分的不以为然,只淡淡的道:“谢了。”
苗微没说话,只垂眸,握紧了拳头。她和杨姑娘确实没话说,上赶着来讨好,也不过得人一个“谢”字,还要对她感恩戴德,不然怕是她都不肯正眼看自己。
苗微虽懦弱,却也是有自尊的,她正想着告辞。
杨姑娘又添了一句:“你也不蠢嘛,知道我不喜欢女装。”
这话明着是夸,暗则还是骂自己蠢。
苗微心疼,却只能笑笑道:“承蒙夸奖,可但凡有眼睛的,怕是都能瞧得出来,就算瞧不出来,那也只是不愿意在不相关的外人身上费心思罢了。”
杨姑娘哈哈笑了两声,道:“都当你是软绵绵的兔子,这话也挺噎人的么,要不怎么说兔子也不能惹,不然急了也能咬人呢?”
苗微脸色始终如常,并没特别的羞恼和愤怒,至于心里是什么滋味,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杨姑娘凑近了道:“怎么不叫顾舅舅了?”
苗微脸猛的涨红,下意识的往后仰了仰身子。
这是怕了。
杨姑娘这话摆明了是挑衅,她自认是威胁,苗微也认这是威胁,所以这话接与不接都是认输。
杨姑娘呵了一声,坐直了身子,道:“我不喜欢你这样的女人,就跟藤似的,一辈子只能缠在树上,离了依靠自己就活不了。顾维摩也不喜欢你这样的。”
她双目咄咄,没有一点儿玩笑,甚至还带了几分气势,没来由的让人胆寒。
苗微见过顾尘安比杨姑娘更寒凉的眼神,知道那是杀气,她不怕。
可心似乎被扎成了血窟窿,仅有的勇气就这样随着热血慢慢消逝。这比恐惧还要难受,苗微浑身乏力,仿佛骨头都被人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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