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皇子们的下落,就好比看不清敌人的棋子落在何处。这对他对各地的地方官员都极为不利。因此,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将散入人群的皇子找出来!
斯无邪正阴晴不定打着主意,忽听身侧心腹抱怨道:“不宜婚嫁殡葬的日子,竟然也能遇见出丧的,真晦气!”他抬头一看,前方果然是支出丧的队伍,个个披麻戴孝,纸钱漫天飞舞。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对年轻夫妇,看来,死的是他们的长辈。
斯无邪勒了勒缰绳,让马慢下来,靠到道旁,不动声色观察这对夫妇。只见,那年纪不大的丈夫,始终低着头,容貌在麻衣下难以辨认,身段倒是有些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而那女的,虽然长得漂亮且气度从容,但表情颇为生硬,竟似戴着人皮面具。
待出丧队伍过去了,斯无邪向左右心腹使个眼色。两个心腹立刻抱拳领命,纵身落马,消失在官道旁的树林中。
太岁之谜
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最不想见什么,就偏偏来什么。昔日游麟在宫中拿树枝画路线图,纵横几笔借夜敛尘的刀,杀了游琴。此时他最不想见的,自然是游琴的至亲,尤其是游琴的舅舅,斯无邪。
他只将头埋低,脚步放稳,待到那穿麒麟补官服的阴戾官员打马远去,才对身边的夜敛尘低声道:“斯无邪怎么在这儿……”
夜敛尘也压低了嗓门:“你认得他?”
“在宫中,远远见过几次。”游麟说的是实话。他极厌恶那人,避之不及。在他看来,那不是人,而是一头狼,偏偏装成狗的模样,可又改不了茹毛饮血的习性,因此既不像狼,也不像狗,更不像人,简直是三不像。
管家打扮的人,已是冷汗淋漓。他上前有些惶恐地对夜敛尘道:“少主,这条官道是嫡出的皇长子走的。 宫中那皇后与斯氏向来交恶,小的才选这条路,本以为能避开斯无邪……”
游麟听见大皇子三字,心跳不禁加速,他和他大哥游聿,竟然走在同一条道路上……他按捺住雀跃,继续听下去。
管家喘口气,又道:“幸好他有眼无珠,不识得少主你……”
夜敛尘冷哼一声,拍拍板车上的柏木棺材,道:“太岁当头坐,无灾也有祸。小太监,自从应了你埋葬你这太岁爹,我就没遇见过一桩好事。”
游麟暗想,我这皇子原本当的好好的,自从撞上你这刺客后,岂止没遇见过好事,简直是家破人离三灾六难。他甚是委屈,敢怒不敢言,撇嘴道:“大哥~你怎么又叫我小太监了,我叫玩水~再说,大哥你这么厉害~还怕斯无邪那个娘娘腔吗~~”
“玩水,”夜敛尘看他一眼,冷嘲道,“我们马上就要玩命了。”他说这话,当然不是为了吓唬游麟玩儿,他耳力极好,早已听出林中有人沿路跟踪。明白那是斯无邪的探子,不能打草惊蛇,只催丧队快点前行。
于是一行人,匆匆寻了个风水好的地头,草草将棺木下葬。夜敛尘要游麟给太岁烧烧纸,磕几个头。游麟没辙,抓了把纸钱,跪下一张张烧,心里默念:太岁前辈,你我虽然素未平生,但阴差阳错有了父子之缘。你临死赶赴京中,必有想见之人牵挂之事,不少痴怨。如今万事休矣,化作一座孤坟,着实可怜。
夜敛尘见总是活泼开朗的游麟突然面有悲色,却始终沉默不语。叹口气蹲下,也擢了纸钱,一边烧一边道:“有什么话要对你爹讲的,就快讲罢。”
游麟既为这个横死的可怜人伤心,又想起前不久死去的四弟游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一时五味成杂,千言万语到唇边,终是大悲无声。他将酒倾入黄土,将情寓于诗,缓缓吟来,为亡者超度:“……少骑骠辔手满弓,酒狂射月气峥嵘;倏忽一去旧梦里,转瞬常埋荒冢中…犹记竹马廊前弄,朝朝暮暮似无穷;待到弓断弦也崩,才觉人生一场空!”
夜敛尘目不瞬看着游麟。他发现这个小太监不搞怪卖乖的时候,竟有几分隐隐的少年老成。和初见时那个伏在地上罗雀的皮孩子判若两人。兴许是面对父亲的坟冢,突然之间成长了罢。他情不自禁想,倘若他的父亲有朝一日离开人世,他会怎么样……
游麟又念了一段往生咒,仁至义尽道:“……愿君生尽意、死安息,闲仇宿怨散作风。行行灭罪,句句消惩。拔一切业障苦厄,得往生净土。”
夜敛尘站起身,右手随意抚向游麟的后颈,道:“准备好了?”
游麟只觉温热的掌心、冰凉的刀刃一齐贴在他的颈椎骨上。他明白,夜敛尘这是要履行他们之间的诺言,葬了他的父亲就杀他灭口了。他的声音顿时慌乱起来:“大哥,我不想死……我才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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