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打开房门,蔺钦澜却刚好走至门外,吓了一跳:“小李?”
李子福连忙道:“蔺兄弟。”
“殷公子在么?”
“公子在的。”
蔺钦澜对着他笑了一笑点头示意,随即便走入了门里。
殷灼枝正慢慢品着小米粥,听到有人推门连忙放下调羹,他放下之快,仿佛怕被人看到他细嚼慢咽细细品味的样子一般。
蔺钦澜讶异了一瞬,随即却走到他的身边,道:“殷公子,令姨的药,我已炼好了。”
殷灼枝惊讶:“这么快?”
“若是师父来,只怕更快……”蔺钦澜叹息一声,然而面上却仍有欢欣鼓舞的样子,“好歹,我却是炼成功了,这回魂丹需要的药材又多又精,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我虽有信心,但也总怕出什么乱子,好歹却是弄好了。”
殷灼枝将回魂丹接过:“有劳小兄弟了。”
蔺钦澜道:“不必谢我,要谢得谢师父,原本按梅花庄庄主的名声,他是不愿意治他的,不过……”
殷灼枝面上一红:“你师父,他……他是为了我么?”
蔺钦澜点头,道:“他不轻易出手,自然是为了你。”
殷灼枝忍不住一笑,而后却很快把头扭了过去,端起粥碗掩饰。
“说起来,师父曾经多次提到公子的诗作,尤其是公子七岁那年写得《落花吟》,哪怕是这几年,他也总是提起。”
殷灼枝眉眼忍不住弯了起来,努力让自己不要笑:“他是怎么说的?”
蔺钦澜思索道:“记得师父曽道,殷公子七岁能作出这样的诗词,想必心中已有许多想法。尤其是头两句,那两句中道如今欺世盗名,真材实料的人少了,fēng_liú人物尽没,而后头,却以花喻志,决绝不返,实乃风骨之极。”
殷灼枝沉吟片刻,暗道寻知己之事,虽是落花流水,但当年他想的乃是红颜知己,涉及风月,荆不镀应不会告诉蔺钦澜的。
“他可曾说,我的词中,有什么不妥吗?常人看诗词,总会看出优点与缺点,他定能看出我词中不足之意,却不知道这不足之意,他认为是什么?”
蔺钦澜咳嗽了两声,道:“殷公子,我先前说的赞美,可不是在讨好你——那当真是我师父说的,不过,未免你不信,我便将他所说的缺点也说了吧。”
殷灼枝点头,道:“正该如此。”
蔺钦澜正色道:“师父道,殷公子此诗开头过于磅礴,后头却落了小女儿的情态,忽地柔成春水,这般作词,虽有落差急降的震撼,却多了些绵软无力。落花流水不回头,不回头便是决绝,如何又觉冷清,又觉伶仃?这便是心中踌躇犹豫,偏偏嘴上又说得硬,更重要的是,殷公子是男儿身,往往男儿将自己比作流水,殷公子却将自己比作落花,想必心中软弱,自我欺骗,并不如外人解读得那般坚强……”
“除了这个,便没别的了么?”
“唔,好像,好像是没了……师父只说,殷公子毕竟是七岁成诗,能有如此心境,已是不易,至于软弱,殷公子身体较弱,因而软弱也可符合……”
殷灼枝面色惨白,一时竟浑身颤抖。
蔺钦澜大惊失色,只道自己说错了话:“殷公子,殷公子?”
“原来他那么看我么……”
蔺钦澜连忙道:“师父只当普通的诗教我,他并不是故意这般说的。”
殷灼枝咬牙道:“他这般解读,本也没错,然而,他不该心中这般想,嘴上却那样说!”
捏紧拳头,半晌却又想到:他那般说,自然是为了讨好我了。想不到堂堂笑医,竟为了讨好人,故意想些合人心意的话来哄骗。他却傻傻以为他真是自己的知己了。
蔺钦澜自知失言,然而,往日里他被传授的经验都是:批评之语要直切中心,实话实说,这般,被批评的人才会服气。
殷灼枝看起来却不像不服气,而像是伤心……
“殷公子,我说错了……咳,其实师父与我解读这首词,是好几年前,这么多年,我大约忘得差不多了,这些话说不准是我乱想,未必是他说的……”
殷灼枝摇头,仿佛无力:“小兄弟不必这般,这不是你的错,我……我气的也不是那个,你用放在心上。是他说的便是他说的。”
蔺钦澜年岁尚小,然而,却觉得自己闯了个大祸,犹豫了一下,便准备去找荆不镀。“这事我是真记不清楚了,不若,我去问问师父……”
“小兄弟!”殷灼枝忽然叫住他。
蔺钦澜停住脚步,回头:“怎么了?”
“你和我说的……不要告诉你师父。”
蔺钦澜愣了一愣:“可是……”
“灼枝恳请小兄弟。”
“……好,好,我,我不说……”蔺钦澜只觉得他有些消沉,心头一软,便不忍心拒绝,心中暗道,师父那般厉害,应能解决这件事,他不让我说,自是自己要去问师父了。这般一想,却是放下了些心。
“殷公子真的没事?”
殷灼枝抿紧唇,缓缓摇头。
蔺钦澜讪讪道:“那……那钦澜便先告退了,那回魂丹,还请殷公子帮忙转交。”
殷灼枝点了点头。
蔺钦澜便走出了门,替殷灼枝把房门关上。
殷灼枝盯了那桌上的粥碗半晌,一下子挥落。
冷了眼神,走到床边直接躺进了被窝。
被子一掀,往身上一盖,闭上眼睛,咬紧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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