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橘子扭个个儿,托着脑袋,看着儿子压低语调说:“儿子,妈妈一会梦到公安局来抓我了,一会梦到钱丢了。有时候吧,我觉得有那些钱那就是个梦,吓死我了,一醒来,我就得来看一眼。你说,好儿子,妈妈该怎么办,这样下去,早晚得疯掉。”
学军觉得母亲是狡诈的,上辈子只是没得到狡诈的机会。她做生意那简直就是先天的一个油子,特沉得住气。她不像别人见了钱就压制不住开始虚荣。高橘子去上海,每次回来带的东西都不够,甚至有时候她会故意空手而归。她对自己赚多少有度,赵学军算了下,她每个月不敢赚超过五百块。一旦过了五百,就立刻收手。赚到钱的妈妈,活的很是自律,衣服还是那个衣服,鞋子那是那双鞋子。她就像从没有过那笔钱一般,朴实隐秘的活在人们身边。
屋子角落的蛐蛐悄悄的叫着,赵学军没有说话,他很认真的在想过去梦中的童年,有时候人的记忆往往会欺骗你,你觉得回到过去你可以做的很多事情,其实那是不可以的。你总是觉得,只要回去你就可以改变,其实这种想法很浅薄,制度与环境,社会与人群,人必须生存在社会大家庭里,有些规则一旦违背就会被社会毫不犹豫的抛弃,即便是你多了解今后的社会,可是你必须活过当下才有未来。有关于这一点,他觉得他不如橘子妈,妈妈是睿智的。
赵学军呼唤母亲:“妈。”
高橘子很温柔的应着儿子:“嗯?”
黑暗中,看着母亲的眼睛,瘦了不知道多少圈的母亲,赵学军心里有些揪揪的疼,他说:“妈,以后,别给人捎东西了。您再等几年,等我长大了,赚钱养活你。妈,您要是信我,我以后真的真的会赚好多好多三千块,您会有三万,三百万……恩,三个亿也不一定。”
高橘子笑的肩膀直抽抽,笑完轻轻的摸下儿子胸口的疤,柔声问他:“还疼吗?”
赵学军摇头:“不疼,早不疼了。”
“睡吧。妈知道我三儿孝顺,成,妈不赚钱了,妈就等着,等着我的三儿啊,赚钱,赚三百万呵呵……”母亲轻轻的拍着他,不一会,母子便一起进入梦乡。
第二天清晨,早饭桌上,高橘子对丈夫说:“建国,趁着咱妈在这里,咱全家照张全家福呗。”
赵建国抬眼看下媳妇,又看了一眼母亲,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到媳妇碗里:“高橘子同志的想法不错,嗯,我表示支持。”
高橘子很高兴,也给赵建国夹了一筷子土豆丝:“那,什么时间?”
赵建国看了一眼,扶着床沿在地板上来回挪动的小儿子,思考了下:“那,你下次从上海回来?那时候军军也能出屋了,咱们背着他去。”
“行,听你的!”高橘子扒拉进嘴巴里,最后一口饭,站起来穿好鞋跑了出去。今儿,她迟到了。
那是春天的某一天,大约在清明节前后日子,这一天的一大早,父亲生平第一次滥用职权,他要了政府澡堂的钥匙,带着儿子们进去后,反锁了门。赵学军坐在一个大铝盆里,爸爸那双大手小心的绕过他手术后的疤痕,很细致的为他擦洗。大哥站在莲蓬头下,羞涩的掩盖着什么,他用药皂打出巨大的沫子抹在□。他这个怪样子,只逗得父亲一直嘿嘿闷笑。二哥奢侈的放了一大池子水,在清凌凌的水里,游来游去。
出游的那一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父亲穿着他的新衣服,那是一整套深蓝色的毛哔叽干部服,他故意将他的衣袖挽起,露出里面的那块手表。他胸口还挂着一个借来的照相机。母亲带着一条丝巾,用筷子烫热了,卷了个漂亮的刘海,她还擦了一些舍不得用的万紫千红香粉。赵学文他们兄弟三人穿着一种款式的毛衣,理着利落的小平头。奶奶穿着她的新皮鞋,带了一条崭新的深驼色包头。
母亲那一天很兴奋,她建议全家走着出去,其实家里那两辆自行车也实在驮不下那么多人。就这样,大哥骑着借来的三轮车带着奶奶跟赵学军,妈妈跟爸爸,还有二哥走着。原本笔直的去公园的大道,他们故意绕了两条街,母亲恨不得把整条街认识的人都招呼出来,跟他们都打一遍招呼。
他们在公园的石狮子下照相,在拱桥上照相,在毛爷爷的雕像前照相,在公园的木船边照相。所有的相片,他们都神情严肃,目视前方,双手背后,站立的笔直笔直。后来,这卷相片被洗了多次,全家福那张,被洗的很大很大的挂在家里的正中央,不管这家人搬了多少次家,去了多少地方,这些照片始终跟随着。
照完相的赵家人,一起坐在公园的草坪上边上。高橘子拿着一块手帕扇着汗,赵建国看着远处玩耍的孩子们,充满幸福感的对高橘子说:“我觉得吧,我们都老了。”
“那是你,我可没觉得我老。”高橘子有些不服气,她说完继续看那边,她看着老大,老二在草坪上翻跟头,老三唠唠叨叨在那里说:“哥你别撕树皮……哥,你小心折了脖子。哥!都说了,别捡冰糕棒,脏!哥……”
高橘子纳闷的回头问赵建国:“你发现没,我觉得吧,咱军军比你像做爹的。”
赵建国有些不服气,他听了一会,无奈的摇头:“他做爹,那我干啥?哎!也许咱真把他生错了,这比个老婆娘还墨迹。管的,实在是宽……哎呀!嘶……妈您打我,别拿棍子敲啊?”
奶奶有些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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