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知道前面的人恼什么,衍墨望眼愈行愈近的马车,将头狠狠一低,依然没有伸手去系衣带。
轰隆之声越来越近,万俟向远突然想起什么回过望头去,在寒风中不该有的微红面色因为压得极低的脑袋而不易看见,控住马绳的手臂显然十分僵硬,先前被扯开的衣带也仍旧飘散在风里,扎眼的白色里衣毫无遮挡地被晾着。
皱眉闷叹一声,万俟向远从掏出块碎银,使力弹向踏雪侧腹。
银块伴着内力,力道着实重了些,踏雪受了惊,长嘶一声直直冲向前去,速度极快地与对行马车打个照面,匆匆擦身而过。
他是个死士,不是会邀宠谄媚的侍妾。望向停在前方等待自己的男人,万俟向远无声在心中提醒自己。
“主人,已经是城郊了。”
“衍墨。”
还要继续下去的话被迫终止,身份有时是种无形的压制,于衍墨是,于万俟向远也同样。
“主人有何吩咐?”
“以后不必如此……”
“属下又非女子,主人不必在意。”从小便是看人脸色长大,是不是真心相待,衍墨还是有自信分清。那般环境里生养出的人物,做到这分,已是十分难得……
这话,大概也只能出自这张嘴里……万俟向远哭笑不得地想着,心里滋味真正是说不清也道不明。
“收拾好了,趁午时赶至城里。永荆一事,路上再做打算。”
“是。”
看着渐远的背影,衍墨利落地将衣衫整理好,缰绳一抖,紧紧追随而去。
七日后。
熟悉的城门与道路已在眼前,衍墨看的一阵恍惚。无论是东阁七年,还是再往前的十几年,日子都是在麻木下挨过。直到到了迟水殿,一切才发生变化。不是说入迟水殿就如鱼得水了,可同是被制约,被管制,却又有着不同,至于到底不同在哪里,现下连衍墨自己也不能说清。
“去寻处客栈住下,过会儿随我去趟念怀楼。”
“是。”
从晃神中惊醒过来,衍墨立即先行几步。拜上次寻找记号所赐,对这城中店铺、客栈、茶馆、酒楼的位置,都已经熟到不能再熟……
寒炤阁中用吃穿度如何奢侈,衍墨早在七年前就已领教,寻到城中最好的客栈,付好银两放下东西。再等到晚饭用完,也差不是该出去的时候了。
白天热闹的是店铺,夜里热闹的是青楼,恒古不变……
嬉闹娇笑越近,衍墨越觉得不自在,看看身边面色如常的人,轻声提醒道:“主人,这里还有处后门……”
本来确实没打算从正门进去,可听完这话,万俟向远却变了注意,直直冲着热闹的地方走去。
“哎哟,二位公子好生俊俏,来,里面请。”
柔到让人浑身发麻的声音险些让人窒息,上次来还敢四处看看,打量打量,衍墨这次就收敛了许多,眼观鼻,鼻观心,只要走在前面的人不说话,他就默默无视着周围的一切。
万俟向远犹自笑笑,还不等出言逗他,一个与周围气氛完全不符的声音就传进了耳里。
“浩玉,可别怪我没说过。明日你若是去了,这念怀楼的生意也就做到头了。”
衍墨第一个认出了说话的人,那样貌,那语气,正是上次在门外与青兰起争执的人。而且,争的就是这话里的人,一个小倌——浩玉。
“认得?”万俟向远观察着衍墨神色,侧头问了句。
“上次来时,遇见过……”左右算不上认识,衍墨只好简要答了。
“陆公子,你我约定里,可并未限制我白日里的自由。”坐于帘幔后的人终于搭了腔,只是口气……那叫一个冷淡啊。
“哼,你只管去那洪府试试。”
“不劳陆公子费心,试与不试,浩玉自有打算。”依旧是不冷不热,不恼不怒,帘幔后的人淡淡回了句。
静默……
这时,就连周围的人也隐隐觉出点什么。
而那位陆公子,明显是在压抑怒气。
按理说敢放下这话的,绝没必要对个小倌客气,可那陆公子偏偏气得咬牙切齿,也没说出什么羞辱人的话来。
“浩玉,与我回去再说……”
这一句,真正令人大呼意外,竟是软声相求的架势。
“今日身体不适,浩玉就不去公子府上了。若陆公子有兴致,就在楼里玩玩,若没兴致……就请回吧。”
正文 君是自可留46
好大的架子。
万俟向远轻笑一声,趁众人都将注意都放在那两人身上,换个位置对已经站在二楼的人打个手势。
被人从后面叫出,正欲出言劝解的青兰不可置信地一怔,好半天才醒过神。这下,也顾不上什么陆公子不陆公子的,抿唇掩饰下满脸兴奋,回头对随身的丫鬟吩咐几句,转身走向后院。
“公子,青兰姑娘邀您到后院雅厅一叙,请随我来。”
翠衣丫头轻轻一语,趁着别人不注意,将万俟向远与衍墨引至后院一间雅厅。
“向远哥哥!真的是你!刚刚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满面惊喜难掩,青兰笑嘻嘻地嚷着。若非碍着站在门边的位置,怕是早就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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