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轻笑道:“也只能如此。对了,还没祝贺你升迁,此前受封尚书侍郎,日后各自多多关照。”
按理说苏晏如今统领骁骑卫在京畿的防卫,官职已经在他之上了。可惜苏晏好似天生在这方面少根弦儿,没有概念。
谢晖啐了一口,道:“谁让那天殿下做东时你没来呢!这小气鬼总算阔绰了一回,在烟雨楼摆了桌酒席,我以为要喊多少人,跑去一看,你猜他请了谁——请了我爷爷!整顿饭我吃得是食不甘味,反倒殿下与我祖父相谈甚欢。”
他提到那个名字时苏晏有一瞬间的愣怔,旋即呆呆道:“哦……哦,怎么?谢相不是赵王党么?”
“可不敢胡说。”谢晖吸吸鼻子,道,“我祖父哪会站这种队……你们这演武场上风怎么这么大,你穿一件单衣不觉得冷?”
苏晏摇头,把领口又扯开了些,露出少年人清瘦的锁骨来:“正觉得热呢。方才练习射术,退步许多,竟然有五发没有正中靶心。”
谢晖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和所有的斯文败类一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跑几步就累得大喘气。这天先看苏晏轻描淡写地拉开了齐腰高的长弓,又听他说这过分自谦的话,觉得简直是对自己的轻蔑,十分想打人。
然而谢晖不敢和苏晏动手。
苏晏最近好像又长了点个子,十七八岁的人往校场上一站,像棵朝气蓬勃的树,枝条尚且柔软,内里却日复一日地挺拔坚韧。
他酸唧唧地上下打量苏晏越发有型有款的身板,干脆换了个话题:“我一直想问啊,最近怎么不见你跟殿下厮混了?他整天泡在国子监,不然就是去太极西殿外头等着见陛下,然后问些没头没脑的东西——你别说,陛下还被他哄得挺高兴。”
“问什么?”
“北冥在何方,鹏鸟有多大,巴蜀之地为何道家信徒众多。南海那片地方要是能种水稻可以养活多少人,金陵每年流动人口有多少,清光郡的洪水,玉门关的商路……什么都问,陛下有的回答,有的不答,有时候还骂他,他也不生气。”
前面几个听着还有些好笑,后面的便是国计民生了,苏晏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后立刻被他收敛,严肃道:“与我何干?”
谢晖“嘶”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用目光上上下下把他逡巡了一遍,然后左手捶右手掌心,恍然大悟道:“你和殿下吵架了!”
苏晏一脸茫然地望着他,好似并不能理解这事为何让谢晖激动得两眼放光。
纵使谢晖百般缠问,苏晏最后也没有告诉他原因。他冷静了一个冬天,认真地条分缕析了当天自己和萧启琛那堆对话的来龙去脉,最后得出结论:
他伤了萧启琛的心。
想过无数次找萧启琛道歉,苏晏观念还不成熟,很容易受到冲击,性子又太直来直往,加在一起活生生是个过分正义的冤大头,难怪萧启琛简直气得语无伦次。可他又拉着那点自尊,军中事情一忙,就顺便“忘记”了。
苏晏再次拉开三支羽箭,人在百步外松了弓弦。
三支箭统统脱靶。
第18章 春宴
几日后,苏晏收到了谢晖的帖子,邀约他上巳节气相约栖霞山,共赏春|色。
他捏着那张帖子,心头隐约有点疑虑,觉得处处充满蹊跷,但半晌没觉出什么异样来,依旧遣人回复了谢晖说届时一定会到。
三月初三一早,苏晏拉着马来到栖霞山下的折柳亭。此地远离金陵城,设有一个驿馆一间客栈,几年前还人迹罕至,发生过命案,如今金陵城中的贵族世家们被谢晖这帮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一带,兴盛什么踏青之风,连带着这荒郊野岭也游人如织起来。
上巳,古人曾说是“春服既成,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经过数百年的演化,而今游人常常五六人结队在水边饮宴,当中青年男女偶尔暗送秋波,倘若彼此有意,便以芍药定情,或许便能成好事。
苏晏在折柳亭驿馆外环顾一周,没看见谢晖,却见到个意料之外的人——
萧启琛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驿馆外的桌凳上,春|色正浓的时候,万物复苏,阳光也渐渐有了暖意。他穿一身浅蓝衣衫,如水的颜色,衬得整个人都温柔了。
坐在驿馆外,面前摆着个茶碗,此时萧启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茶碗,不知在想些什么,对身边踏青的人群视若无睹。他身边站着个天慧,人形木桩似的杵在原地,见了苏晏也不打招呼,只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苏晏本能地想跑,而就是天慧退的那一步,萧启琛察觉出异样,朝他的方向望过来。
两个人的目光在中间猝不及防地相遇,然后彼此又默契地同时偏开头。萧启琛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好似给自己做足了准备,才又看向苏晏。
他这一眼,苏晏再也不想跑了。
随手拍了拍马头,苏晏缓慢地穿过出游的人群,挪到萧启琛对面坐下。天慧知情知趣,索性直接转了个身,示意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到”。
“怎么有空出来?”萧启琛还是先开了这个话头,他说得平淡,好似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罅隙。
苏晏认真地打量他片刻,道:“谢晖约我赏春。”
萧启琛点头道:“他也约我了,想必是自己跑了吧。昨天他问我可有安排,我说闲着也是闲着,父皇最近被削减军饷的事烦得焦头烂额,没空理我。问谢晖做什么,他又不说,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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