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到过加缪里那间位于王宫南翼的办公室,不过那是在多少年后。
而且印象里这个房间也和他现在见到的不同,至少靠墙一边完全由磨平的粗石砌起的那面墙上,还没有挂上一幅在后世很受赞誉的“觐见彼得大教堂”的油画,而是挂着几副看上去有些年头的盔甲。
从盔甲上那些经过修补的痕迹上可以看出,这些盔甲曾经真正在战场上伴随着主人经历过生死考验,而不是只做为摆设和炫耀的。
加缪里一身黑衣,坐在有着高高靠背的椅子里,配上他尽管依旧健康,可毕竟因为年事已高显得干瘪枯瘦的脸型,那样子远远看上去多少有些让人觉得不那么舒服。
看到走进房间的亚历山大,执政微微欠了欠身,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他向身后站着的一个有着颇为罕见的浅金发色的男人挥挥手,那个人就推着他的座椅向桌边走去,原来那是把下面带着四个不起眼的小轮子的轮椅。
“已经老的人,身体总是不方便了,”加缪里自嘲似的笑笑,不过神态间很悠然,似乎并不真的因为自己的年龄有太多感触“我们这些人活的太久见过的事情太多了,特别是我。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就这么坐着就突然死去了,大概是上帝给我最大的恩惠。”
亚历山大安静的听着,他知道执政加缪里并不需要他的回应,不管这个老人说这些是有感而发,还是接下来要借题发挥,他都要认真的倾听。
因为正如加缪里自己说的那样,他的确活的太久了,80岁即便是在后世也算是高寿,更何况是在现在这个时代。
更何况很多高龄的人,未必真的能象加缪里这样,经历那么多的事。
“我很快要80岁了,”加缪里的眼神似乎陷入某种迷茫,不过身后那人把一个闻起来似乎有些刺鼻的薰料盒子递过来时,他却伸手挡住了“谢谢费拓,现在用不着。”
说着他好像这才想起来,向后指了指对亚历山大说:“这是费拓,我的秘书。”
金发男人向前一步微微躬身,然后就退了下去,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
“听一个老头的絮叨是不是很无聊,”加缪里呵呵笑着,不过因为他的牙齿都已经掉光,嘴巴就象个瘪了的钱包只是抖动几下,笑声就显得有些含糊不清“请坐下来吧,咱们有很多话要说呢。”
到了这时,亚历山大才点点头在加缪里对面坐了下来,然后他就看到了摆在桌子中间的一封打开的信。
他立刻意识到也许加缪里找自己来,就是为了这封信。
“我听说波鸿队长已经找到染血之夜的主凶了是吗?”加缪里看着亚历山大,他的眼睛浑浊好像随时都会因为疲惫睡去,但他的眼神却透着坚定,让亚历山大感觉到了其中的压迫和探寻“不过我这里也接到了一些贵族的反对,他们人为虽然克立安一定要受到惩罚,但是他的家人不应该受到那种伤害,这是很不名誉的事情。”
亚历山大轻轻点头,他当然听说了关于对拘押克立安的家人表示不满的反对声,其中既有贵族也有一些工会的商人,亚历山大明白在那些人看来,波鸿的举动不止是对克立安个人的,他们更担心的是这种行为会变成遍及整个巴勒莫。
“执政大人,波鸿队长是在为所有巴勒莫人的安危负责,”亚历山大说,他并不掩饰在这件事上对波鸿的支持,而且隐约的他也能感觉到,那些反对的人未必只是对波鸿表示不满“另外请您务必向所有人说明,那个克立安是个很危险的人,如果当时有人看到他杀人时候的残忍和凶猛,就不会觉得这只是个在暗中策划的阴谋家。”
说到这亚历山大稍微一顿,他想起了坤托,虽然这对兄弟风格各异,但是很显然他们的确都是危险人物,这种危险完全来自他们自身,这让亚历山大不由又想起了阿方索刚刚发表的那些听起来惊世骇俗,可如果仔细回味,就会发现其中某些颇为令人起疑的言论。
“另外,这个克立安应该和法国人有着很深的关系,考虑到前主教大人的不幸,适当的使用某些手段应该是被允许的。”
说到这里亚历山大停下来,心里多少有些不是很舒服,想想之前自己和索菲娅被关在地牢里的情景,他知道今天自己做的这些事其实和当初佩隆的行为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只是他不会去侮辱克立安的家人,但是这又有什么区别呢,都是在利用无辜的人罢了。
但是他知道自己只能这么做,不论是克立安还是阿方索,不但都已经成了他的敌人,而且因为某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原因,他对那两人的忌讳甚至比宫相夫人还要深。
毕竟他们和莫迪洛之间的关系,让亚历山大始终心底不安。
“我说过,我已经活的太久了,”加缪里发出声感叹“很多事都变了,和我们之前那时候不一样了,法国人……”加缪里摇摇头,伸出干瘪的手在坚硬的桌面上微微敲击“我曾经见过他们在最危难时候的勇敢和自我牺牲,也见过他们最卑鄙的举动,这些都是法国人做过的,那时候我和他们一起战斗对抗英国人,所以我对他们是很清楚的。现在他们是我们的敌人了,所以就要由我们面对他们这些手段了吗。”
亚历山大心头一动,看看加缪里脸上那些老人斑,他忽然想起以面前这个老人的年龄,他应该经历过那场旷日持久的百年战争,至少是曾经经历那场战争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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