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礼言拿起合同仔细阅读,对于一个成天跟古文打交道的人来说,他早习惯了之乎者也,甲方乙方却跟绕口令似的,秦礼言越看越晕头转向。
不过,读了二十几年书,最起码中文字还是认识的,当他看到其中一条——“试用期一个月,薪资减半”时,大吃一惊,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啊!……”
方铮驰明显一皱眉,悠悠转醒,眯着眼睛茫然地看了看秦礼言,问:“怎么了?”
秦礼言瞪着他,“薪水怎么又少了?从1200减成600了。”
“合同上写得很清楚,试用期都这样,这是惯例。你该庆幸,通常试用期是三个月,我已经网开一面了。”方铮驰摸到个抱枕塞在脑袋底下,很满足地舒了口气。
“我是零时工,没试用期一说,连这合同都用不着签。”
“也可以,零时工薪资是三分之一,这也是惯例。”声音沉沉的,语速非常缓慢,看样子他正渐渐地睡着。
秦礼言大怒,“你这是剥削!”
方铮驰愣了一下,神情恍惚,过了好一会才哑哑地笑说:“我是资本家,占有剩余价值是天经地义的。翻开任何一本经济类书籍,你都会发现这是资本家的天职。连法律都赋予了我占有劳动者财富的权利。”
方铮驰微微睁眼,对着秦礼言轻轻一笑,“其实,你现在可以跟我说:‘我看不上这工作……’”
“行了行了!”秦礼言一听他说这话就生气,没过脑子,直接冲口说:“我看得上这工作,你暂时不用另请高明。”说完了,也后悔了。
“真遗憾!”方铮驰靠回抱枕,躺好,闭上了眼睛。
“嗯?”秦礼言又发现了一项不平等条约,发出疑问,声音明显高八度。
“又怎么了?”方铮驰哑着嗓子乐意盈盈地问。
秦礼言一屁股坐在茶几上,指着合同凑到方铮驰面前,恨不得贴到他脸上,问:“这条什么意思?”
“哪条?我没戴眼镜看不清楚。”
秦礼言从地上捡起眼镜塞给他,方铮驰坐起来,头有点晕,靠在沙发上懵懵懂懂的。
“为什么要我保管钢琴?为什么琴坏了要我按原价赔偿?”秦礼言厉声质问。
“你没工作过吧?”方铮驰笑着问,小言一愣,他接着说:“劳动者要保管劳动工具,这是……”
“知道了知道了,这是‘惯例’。”秦礼言不耐烦地打断他,一脸焦躁。
“不!这是常识。”方铮驰取下眼镜,正准备躺下去,秦礼言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问:“我弹的那架钢琴多少钱?”
“我记不清了,百八十万吧。”
秦礼言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百八十万啊!这钢琴要是坏了会出人命的!
“担心了?”
“没什么可担心的,又不是纸糊的,哪那么容易坏?”秦礼言迟疑着开口。
方铮驰用他那迷茫的眼神看了秦礼言一眼,转头觑着自己的眼镜,似乎在对眼镜说:“你真乐观!”
秦礼言正在天人交战,为了月薪600的工作值不值得每天丢人四小时?何况还要冒债务加重的风险。
“你很缺钱吗?”方铮驰问。
秦礼言没出声。方铮驰抚着额头躺了下去,带着入睡前恬静的表情,迟缓地说:“半年后,如果你工作出色,薪资可以调成惯常水平,合同上写……”声音消失了。
“惯常水平?”秦礼言惊呼。
方铮驰身躯一震,皱着眉头坐起来,后背靠在扶手上,手抚面庞,很是无奈。
秦礼言把他的手从脸上拉下来,方铮驰微微吃惊,睁开眼。
“惯常水平是多少?”
“6000。”即使没戴眼镜,方铮驰从一片雾蒙蒙中仍然清楚地看见秦礼言嘴唇咧得很大,方铮驰觉得好笑,心里断定:他果然缺钱!
“你要是没什么疑问就签字吧,也快五点了,你该工作了。”方铮驰再次躺回沙发,胸膛起伏,面容祥和。
秦礼言一脸鄙夷地看着他,心说:昨晚上花天酒地太厉害了吧,大白天的睡什么觉啊,准备今天晚上接着花?果然是个吸血成性的罪恶资本家。
小言在合同上签了字,说:“我拿走一份。”
方铮驰模模糊糊地哼了一声,秦礼言就当他同意了,开门走出办公室。
门外的秦礼言盯着合同,猛然想起月薪6000是半年以后,早过了还债期了,他懊丧不已。
门内的方铮驰失笑,“这种合同也能签?他是怎么考上博士的?”
快五点了,秦礼言来到西餐厅,一眼就看到那架黑色的三角大钢琴,伸左手摸了摸,这是钱啊!百八十万呢!
“啪”一声,自己的右手打在左手上,“别跟财迷似的,秦礼言,你真庸俗!”
小心翼翼地坐在凳子上,掀开琴盖,把带来的琴谱翻了一本又一本,终于找到首简单的曲子,开始反复不停的重复练习,磕磕绊绊错漏百出,幸亏现在餐厅里还没客人,要不然早跑光了。
服务员们简直忍无可忍,派了个代表来问:“你会不会弹琴?就不能换一首?”
“能。”秦礼言笑得特欢畅,心里补了一句:只要你们受得了,我弹什么都无所谓。
找了首施特劳斯的《春之声圆舞曲》,这下可好,节奏全无、声调混乱、断断续续、添拍漏拍一应俱全。
也就弹了两分钟,那后悔不迭的代表又来了,“你还是换成原来的吧。”
秦礼言微笑着如他所愿。
服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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