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毓道:“那第一个想出来的人,第一个拍手叫好、举手赞同的人,又是谁灌输给他们的呢?”
宋懿结结实实愣住了,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青毓十分悲伤的望着他:“趋利避害,人之本能啊。”
宋懿愣了一愣,然后感到胸口猛地一震,他看到了一阵风,那是北国才有的风,自广袤而荒凉的山顶起,带着万夫莫开的气势,一路挟草带树飞沙走石,直闯岟崥。
宋懿过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哑声问他:“那为甚么我们还会不可抑止的做出封妻荫子这样的事呢?”
“我不知道,”青毓轻声说,“就像我不知道你为甚么要杀了他们。”
宋懿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张开了嘴反问:“甚么?”
青毓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轮惨白的月亮,还有宋懿惨白的脸色,宋懿从最初的茫然过去,又恢复成了双唇紧抿的模样,像是一个坚不可摧的蚌壳。
青毓瞥了姓宋的蚌壳精一眼:“我和满谦开始时认为你嫌疑要大些,可是越是接触,越是觉得不可能,你没有戾气,也没有杀心,你为甚么要这么做?”
宋懿抬眼看他:“原因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青毓却没有看他,而是看了眼月亮的位置,算了一算道:“最多再过半个时辰,戴昶他们就会赶到,你现在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你想将秘密埋到棺材里去吗?”
宋懿颤抖着嘴唇看着他,青毓见他三番两次张嘴,发出几个哆哆嗦嗦的音节,最终都没有吐出来。
他的模样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痛苦,而且是一种在饱含热情和极端冷静之间挣扎的痛苦,青毓不想逼他太紧,干脆放松的侧躺下来,以手肘撑地,嘴里吹起了催人尿下的口哨。
就在青毓吹得自己都有了五分尿意,考虑着要不要去方便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树丛一阵喀嚓声响起,他还没有甚么表示,宋懿却短促的惨叫了一声,青毓忙抬头去看,只是自己的那匹黑马吃完了草,过来撒娇。
他又将头转向宋懿,宋懿早不嚎了,脸上是一副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表情,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张开了嘴。
他说:“我只说一遍,你听了就当风吹过,千万不要再告诉旁人。”
青毓道:“好。”
宋懿道:“这一连串的凶杀,是云起策划的。”
青毓愣了愣,云起是戴昶的字,可戴昶……
宋懿见他惊疑脸色不由得微笑道:“人是我杀的。”
青毓呆了呆,被那话的言外之意刺激得不寒而栗。
宋懿轻声细语地说:“他请他们进庄时就做了下手的打算,但是我抢先一步,在他动手前将人杀了。”
青毓简直不可思议:“为甚么?你为甚么不阻止他而是……”
宋懿道:“还记得最开始的死者吗?程肃,程严之弟,考核官之一。你难道不奇怪我为甚么要这么匆匆忙忙的下手,还被你们目睹?因为他当时掌握了云起即将下手的一应证据,铁证如山,我必须杀了他。”
仇恨是最能改变一个人的东西。
戴昶的仇恨已经到了无人能改的地步,即便退一万步讲他放弃了报仇,程肃也已经知道,他同其兄狡诈异常,又会怎样反击?万一迎来戴昶的死亡,宋懿能接受吗?可若是置之不理,眼见戴昶双手沾血一辈子再也洗不干净,他又能接受吗?
他进退维谷两难全,于是干脆将这些脏活揽在自己身上,成全戴昶羽毛之高洁。
他聪明吗?
他太聪明了啊!
更聪明的是在后面——宋懿哂笑了一声:“让我见不公之事而不得公判,我不能忍受;让我眼睁睁看着云起死,我也不能忍受;况且你说得一点也不错,若是让权位再这么世袭下去,不过是重蹈历史覆辙,白瞎了那么多前人心血,我早在想该怎么改变,可这条权力链盘根错节、牢固异常,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撼动。
就在知道云起计划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为甚么不能杀了他们呢?‘老而不死是为贼’,他们都快将我们国家的底子给偷光了!他们无法用口头来改变,我也无法用权力来抑制他们的私欲,那干脆不破不立,将毒源掐断;程严虽未死却已是臭不可闻,威信大不如前;云起素来孤僻无党羽,且最忌恨结党营私,有他在新人投鼠忌器,不敢过分,或许杜国还有一线生机。”
青毓看着他,哑口无言。
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多聪明啊!
简直聪明的过分。
聪明人大抵有个通病,善于收起自己的尾巴,即:有才无情,这种人活得比较快活自在;可宋懿完全不是这样,他“情深不寿,慧极必伤”里八字占了个全,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是要早死的。
可偏偏为甚么是他呢?
为甚么他善良、仁慈、富有同情心,理智、果断、聪慧,为甚么他拥有这一切美好的品质,却是个满手鲜血的刽子手呢?
这难道不是天下间最可笑、最可悲的荒唐事吗?
有些话,光是说出来就好得多,宋懿扬起一个微笑,对着青毓说:“劳驾佛爷帮我个忙。”
青毓问:“甚么忙?”
宋懿道:“帮我保管那块玉蝉,就是我看差了绦带的那个,那是云起当年送我之物,如今可以还给他了。”
青毓去他腰间掏了掏,将玉蝉放在手心里,衬着半瓢月光,那玉蝉翅尖微荧,似乎下一秒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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