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毓道:“佛经中说:‘皮相诸空’,辛幼安写:‘玉环飞燕皆尘土’,古语有云:‘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去问问路口的黄发小儿,谁不知道美人即浮云,可是这世上能抵挡美色的又有几人?人人都道陶公旷达,艳羡其品性高洁、痛斥官场污秽,谁还不是挣破了头去考功名?明知道命之须臾,不过沧海一粟,谁还不是牵肠挂肚、殚心竭虑的讨生活?你说这是为甚么?”
邹仪沉默片刻,生硬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青毓倏忽笑了一声,笑声是暖烘烘的:“是,也不是。人活着求的无非是两件事,有意义和有意思。娶个七房八房小妾整日玩捉迷藏有意义吗?没有。有意思吗?当然有。大部分人,他们一辈子光够得上自己心目中的有意思就已经耗尽全力了,根本没有精力再去追求有意义,没有精力,也没有想过。
可总会有人想的。
人这一世其实可怜得很,万贯家财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膝下三代后就不认识你,每年清明上坟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人间走一遭不过是叫你尝遍冷暖、吃足苦头,但凡仔细想想就觉悲哀,要是再不留下点甚么叫自己心里舒坦,岂不是白白遭了罪?
不过是有人觉得满足乱花迷眼的□□舒坦,有人觉得满足了无尘埃的心镜舒坦,人各有志,万般殊词,但倘若是为了施德而施德,为了芳名而芳名,为了清高而清高,那不又落了俗,又能高到哪里去呢?”
邹仪道:“我这般俗人是不懂了,只是有所求必定有所图,‘不求所图’这个念头本身也是有所图,可他们一不求名二不求利又求甚么呢?是甚么叫他们魂牵梦萦,为之头破血流、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青毓笑了一声:“满谦,问得好,他们求的是明知求而不得却又非求不可的东西。”
“是甚么?”
“大道坦荡行,天下磊落公。”
邹仪突然屏住呼吸,就见青毓突然一把抱住他,非常非常非常温和地说:“他没有错,他是对的。”
邹仪直直的愣住了,他身体僵直着,鸡皮疙瘩止不住的往上钻,盘踞在心底的那口淤气突然烟消云散,就像盘古执斧劈开混沌的刹那间,玄黄不再,光明爆发,从此天归天,地归地,天高而地深,日晶而月明,山嵬而水秀,草木葱茏,万物可爱。
他当然知道自己心底想要的是甚么,他只是不甘心而已,他只是不甘心他那君子如虹的父亲背上戚戚小人的骂名,他只是不甘心他多年的信仰一朝崩塌,他只是不甘心世情颠沛容不得半分正道,他在这条不甘心的路上走了太久,前途一片黑暗身后又无路可退,他走得久了连他自己都恍惚起来,这个易子而食的世道是否为常态,自己才是疯癫的那一个。
他走了那么久,那么久,一路跋山涉水、栉风沐雨,走得筋疲力尽,可到头来,他求的不过是一句:他没有错,他是对的。
他不过是需要有人对他说:你是对的。
邹仪突然止不住的眼底泛热。
青毓抱了他一炷香的功夫,忽然觉得不对,抬头就见他眼眶红得要渗出血来,青毓一惊去摸他的脸,被邹仪扭头避开了。
他近乎狼狈地哑声说:“别看。”
青毓便缩回了手,只规规矩矩抱着他,邹仪深呼吸了好一会儿,待情绪平复下来才把头转回来,看着他眼睛认真地说:“谢谢。”
青毓毫不在意的一笑:“下次想我哄你就直说,这么扭捏干甚么。”
邹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滚。”
青毓哼笑了一声,摸了摸他的额头:“快些睡觉,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邹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合上了眼。
一同合上的还有他的牙关,以及他唇齿间的那句:……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叨叨逼叨过头的结果……很正经的问一下,这种内容你们喜欢吗?这章拿给我基友看,基友说会被人跳过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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