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东日方面情形不明,津常站已损失二号枢纽,仅剩的电台不敢在原地发报,携带外出倒是可以防止据点暴露,可于电台和报务来说风险更大,终归不是长远之计。赵长庚心中忧虑,仍就老板问道:“那一组情况如何?”“已经派人传信了,那边近日没有电讯往来,问题应该不大。”老板说罢,直感身旁那道目光仍灼灼地盯着自己,心知他思量什么,干脆又道:“二组那里杜诚已发报告晓,至于能不能逃得出去,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赵长庚眸光暗了暗,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出口。全身而退的可能有多大,做情工的心里不会不清楚。若此时自己还没有离开敌方视线,他们趁着监视者不备,分散突围尚有机会逃离;可如今他成功脱身,对方必定知晓算盘已经落空,自然会立刻查缴成衣铺,拷问口供,不再留丝毫周旋的余地。总部发去的电报与其说是提点,不如说是催着他们尽忠。
临近傍晚,偏僻的小路已少有人迹。汽车颠簸中,老板打量着他,态度玩味:“能逃出来就算你走运了,还真以为你包里那瓶东西能保证滴水不漏?”真到被捕的时候,即便想用也未必有那机会,赵长庚自然知道老板言外之意,可眼下被这么□□裸地抢白,依旧不免窘迫。可不待他分说什么,老板便是一脚刹车,径直停在道中,从座下拎出个包袱扔过去,然后干干脆脆推门下车,从前端绕将过来,好整以暇地站在门边看他。
——包裹里是套均码西服。如今冈村贤之助死咬津常站不放,他们虽然摆脱跟踪,但没有出城就不算彻底安全。等到成衣铺消息传出,东日势必于四门设卡,严密搜查来往人员。南方的良民证倒还可以伪造,可车上的电台却瞒不过去,所以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赵长庚知道,老板这是打算直接开车出城了。转念的间隙,那头已经等得不耐,敲着车窗连声催促:“我说,你小子还真把我当司机了啊?麻利点儿!”
赵长庚让这话噎个正着,自知不可耽搁,瞅准四下无人,手脚利落地换下长衫,往座下缝隙里一塞,又折身探进后排,将装着电台的行李箱仔仔细细藏好。打点妥当不过两三分钟,他重新坐回前座,点火启动,开出两步到底没忍住问道:“老板,您这打哪儿弄来的行头?”身上西服的料子不错,拿着这么套成装出入城门,少不得被伪军搜刮去;津常站倒是从来不缺车,但如今还敢光明正大地开在城里,没些说道只怕不能这么张扬。
老板靠着座背阖目养神,听闻这话,抬手把本绿皮证明拍在前面:“城北吴家女婿刘茂才,当了东日扶植的商行会长,正好这两天要出城办事,现成东西供咱用,活该他今儿个倒霉了。”赵长庚不由失笑——守城的东日兵语言不通,证件细加仿造便可蒙混过关,至于熟悉当地情形的伪军,个顶个会见风使舵,就冲会长的车也不能上前找麻烦,两人出城自不是问题——这要回头让特侦处知道就这么放走了津常站当家的,非得有他们好果子吃不可。
车速渐快,傍晚冷暖交织的气流灌进窗口,呼啦啦在耳边震响。老板沉默了会儿,开口问道:“纸鸢那边怎么样?”赵长庚应声答道:“我等到中午,看见特侦处的车送他回了旅团驻地,暂时应该没事儿。”老板抬抬眼皮,声线低沉:“你都跟陈勖说了?”赵长庚点头:“该他知道的还是得讲,不然这戏演不下去。”声音顿挫,又紧接着补充道,“不过您放心,这人行得正派,在东日问题上,对纸鸢、对咱们,都没有威胁。”
老板没有立刻回应,他抱着手,指节毫无规律地敲打两下,方道:“冈村不会放着陈勖在那儿,你怎么进去的?”赵长庚知道老板在忧虑什么。今天成衣铺的变故,十有八九又是冈村贤之助的手笔,这人就像捕猎的野兽,悄无声息靠近,一旦出击便不给猎物分毫幸存的机会,倘若夜间自己行事不够谨慎,这套说不定就会落在自己身上。“冈村不在,看门的都是新面孔,我扮成修理电灯的后勤职工,没人发觉。”
赵长庚虽向来从事电讯情报工作,但绝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算半个行动队员也绰绰有余。实际上那时候他更担心的反而是陈勖,怕其清介有余,眼里容不下这等勾心斗角的算计。国难当头,凡我中华有志儿女,谁不想挥洒热血上阵杀敌,可那些见不得光的暗昧勾当,也总要有人来做——他还记得当时老板就是这么对他说的,从此他义无反顾地投身进来。
赵长庚自忖不曾后悔,但平素也不奢望谁人都能理解。可就在刚刚过去的晚上,他心里从来没有那么热过。陈勖说:我明白,请容我代上大师生谢谢你们,明天的事情交给我,你们戍卫这个国家,我即便不能守护它的文化,也总要尽力做点儿什么。那刻赵长庚想他们当不起这句话,上珧火车站的轰炸,津常站终究是欠着上大师生一个交代;想就冲着陈勖这句话,也该坚持着走下去,直到长夜散尽,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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