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历不明,又和魔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连累师父被各种非议。那人却毫不在意,还劝他不要听、不要管。
【师父为何……要对徒儿那么好呢?】
他每次这么问,青衣男子都只是微微一笑,摸摸他的头。
郁沉影从来对他有求必应。什么吃的用的,都拿最好的给他。武功绝学,从不吝啬。
却只有一点——从不准他问起那残害过他的魔教,更不准他探寻爹娘身世。
【过去的……都已过去了。寂儿,你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不要想着仇恨、更莫要寻根溯源,好好的过好当下才是。】【你是我的大弟子,枫叶山庄最有天资的徒儿,师父希望你一生光明顺遂,莫为无聊的纷扰缠身。】他每次说这话时,目中总闪耀着一抹独孤寂看不懂的晦涩。
如今,终于懂了。
……
“唐编,唐编你别急!宫渡良宵已经往那边分头去找了,我从这儿往北寻,你去南边看看,咱们过一个时辰之后回来碰面!”
“唐编,你别哭啊!独孤前辈他可能也就是想一个人静静而已,你振作点!”
唐深倒是也想坚强点。
可是要怎么坚强?
那人撇下所有人便不见了踪影。那么狠心决绝,竟然连他也不肯带上。
这天下那么大,一旦他离开了视线,又要去哪里找?
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那个人……根本不会照顾自己。
世界一时间黑暗无比、仿佛被浓烈苦涩的深海吞没,一直在向无尽的深渊坠落。
他头也不回便走了。
一厢情愿的感情,自说自话的“喜欢”,在独孤寂眼里,是不是从来都是麻烦、从来就分文不值?
还傻傻地以为有希望,根本都是自欺欺人。其实根本留不下他,更暖不了他。唯一能持续给予的陪伴和关怀,比糊上的窗户纸都还要脆弱。
最后,那个人说不要他就不要他了。所有的心疼、所有的担忧和焦急,都化作血盆大口反过来噬咬七零八落的心脏,讥讽着自己的苍白无力。
我要怎么做?他根本就不需要我。午后的暖阳照在背上,却只觉得浑身发冷。捂住双目,像是要被泪水淹没一般的窒息。
……我从来就不被任何人需要。
唐深自认为性格不算孤僻,长得也不算难看。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晃二十多年间都没遇到什么特别能交心的朋友,更别说什么在那之上的感情。
【因为你有一种……其实很孤独,却努力表演出很开朗的样子。让人感觉有点沉重。】【啊?老子的活泼开朗都是真的好吗!】
回到家,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屑摇头——不是。肯定不是自己有什么问题,只不过是运气一般了点,只是这样而已。
永远也不会承认,并努力不愿想起,年幼时被父母的冷漠与狂躁烙印的一片灰色。
直到那一天,轻松走出紫玉幽冥阵的姜慎行摆出无辜脸说他一生顺遂、没有创伤。在那张脸上,唐深分明看到了没有半分粉饰太平的、完全真实的“活泼开朗”。
让他心生羡慕。
……
“……略言?”
唐深一颤,猛然抬起了头。
不远处墙角的阴影之中,一个人静静坐在光和暗的分割线中。
像是做梦,却明明又是一片晃眼的真实。一时间,所有乱七八糟的负面情绪尽数溃散,他终于在风雨飘摇的暗夜里突然找到了回家的路。
劫后余生。
……
身子被撞得生疼,整个人被紧紧环抱。衣服被绞得死紧。
泪水闪耀着阳光的金色,刺痛了独孤寂双眼。
他意识到自己又做错事情了。更发现,似乎一向如此——
那人总是能让他笑,让他觉得开心觉得甜蜜;可他却经常只会把他弄哭。
“……你跑哪去了?!”
“我还以为你走了!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略言,略言,对不起!你别哭。”
轻抚那人背脊,声音染上了些艰涩的无奈:“我没有要走……真的没有,只是适才头脑有些乱罢了。旁人有事骗我、瞒着我也就罢了,但我从没想过,竟连师父他都……”
“郁前辈他才不是骗你!只是有些事情让你知道也无益,就算骗你,他也肯定不是存心的啊!”
“是,是,我知道……”
“更何况,你还有我啊!就算全天下都对你不好,你也还有我!”
“略言,我知道……我知道你对我好。”
慌了手脚,用袖子拼命去抹那水汽,却好像止不住那人簌簌而落的伤心。
“我不会一个人走的,我不会。”
“你替我做了好多事情,九命,雀信琴,还有其他的一切,我真的……无以为报,所以略言……”
“我不需要你报答我。”
那人忽然抬起脸来,满是斑驳纵横:“我不需要。”
“我没那么贪心,我不需要你报答我。”
是,我知道。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
我……
百日当空,一片炫目的光,被他温暖双手环着的背后,还隐约透着青砖墙的冰凉。身下是遍地茵草,旁边是郁木萧萧。略言的腰带是一片灿金的流云纹,触手之处雕琢得细润光滑。
眼泪的滋味咸涩发苦。
那人的眼眶在轻吻之下,升起一片灼人的滚烫。
暖意丝丝入心,以至于独孤寂不顾那人整个儿僵住,顺着泪痕轻啄直到他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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