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时携着风,小指勾起披风的角遮住整个身子,静下来时眉峰眼角又像结冰,旁从已有不少眼睛尖利手脚也快的士卒小跑进了营帐,慕容冲眨了眨眼,下颔略略抬高。
“大王……”慕容永的声音轻得像哑了,却压得极重。
回头时顺带抽回了剑,那卒子一刻便泄了力,慕容冲把着剑柄将那玩具似的木剑端起来,横放在他眼下,笑容又不如方才,消去慑人的光寒,薄唇的尾巴轻飘飘地翘起,更像是恶意的玩笑得逞了。
“木头做的剑,如何能用?能杀人吗?还是能征战?”
远远地已然见了中军帐,慕容冲向来时的路回看,已见不到自己的部伍,他偏侧着脑袋,脚下悠闲迈上阶梯,一旁护送的士卒便不得不僵硬地放慢动作。
靴底踏上绵软的草被已如踩在温热的人的尸首上了,等到厚重的帐帘掀开之后,他竟然见的是慕容凤的面目。
脚下失了气力,绊住了一粒石子,所幸是不大不小,倒不足以就这么跌坐下去,等到他再度抬头,看到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已使方还绷起的心弦全然消散了鼓噪。
他不是慕容凤,即使面容如是相似。
慕容冲莫名地察觉到肺腑揪紧,像生吞了一颗果李,连着嗓喉的不适带得呼吸都滞下,直到慕容觊挎着佩剑走到他的面前。
“大将军等候多时,正要与中山王相商大事。”
慕容冲像要有一句从容体面的回应,却又想要叫他的名字,一时哽住了,慕容觊倒也不在意,侧着身子将帐帘掀开,谈不上恭敬,漠然又皆写在举手之间。
到口的话生生地要吞咽回去,慕容冲只能代以轻咳,出口又觉虚情假意得很,却来不及后悔。他向前去看,刻意地避开慕容觊的影子。
营帐里未生炉火,门帐落下就显得暗一些。入内正对的即是桌案,无什阻隔在前,颇显得利落。
心境一刻也如此时的处境,拘泥于狭隘的一室之内不得舒展,桌案之后就是一幢高大的人影,他却难得有兴致略过他去看四壁的装潢,弓箭和甲胄都在一侧,另一侧便空了。
“听说,你要杀我的传令兵?”
慕容冲一愣,又很快笑出来:“你的消息来得真快。”
“他死了吗?”
慕容冲觉得胸前闷着一口气,想要试探着回答却又怕下句话的声音太过喑哑,手勾着腰间的木剑卸了下来,不快不慢,远远地掷在地。
慕容泓没有说话。
慕容冲垂下眉眼,唇稍展平又牵扯拉长仿似忍俊不禁,也像在叹息或是酝酿泪水,他伸手卸了兜鍪,想要再将披风解开时,却听到靴子的声音,手腕被捉住,按在一处温热的掌心里,却隔着厚重的茧。
他总算抬起头,却是难得预想的陌生。
兴许还能想起丁点他言辞慷慨的模样,又恍然察觉已有些淡忘了,男人笔直挺立的眉峰如今杂草横生,目中的黑白再不算得分明,意外尖锐得像短的冰刀,一切仿如为年岁纹印轮廓的榕树滋生出了蛀虫,由此歪斜了枝干,让人辨识不得了。
他不得不去想方才慕容觊的眸子,用一端狭隘的思考去判断和辨认,却发现,这真的就是慕容泓了。
腕侧微不可见地挣动,慕容泓面不改色,手松开背到了身后。
“我在河东打了败仗——”
“我一直在关东等你——”
两句话一并仓促地开了头,又匆匆淡淡地结了尾。
“等你和……”一段沉默之后慕容泓像是要再说些什么,眼底里一刻能够见到些落寞,却很快随着话断下去,未再续起,他咳嗽两声,在慕容冲听来便如自己方才的一般,虚假得可以。
“你的手下还有——”
“八千精骑。”
慕容泓回到案前,神色便应着光线黯淡下来。
“……八千。”
“我以为你要说,”慕容冲刻意做了停顿,质疑的口气拐着弯:“精骑?”
慕容泓看向他的眼睛,短暂的碰撞更像是交锋,他从案上抚摸令旗,方才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营帐却被掀了开来。
慕容冲回头去看,见慕容觊走进来,更为短暂的对视之后是彼方全然无畏的淡漠,年轻的将军快步地登上阶梯,走到案前俯下身子,附在慕容泓的耳边。
“八千。”
他的声音如目光,像是藏不住,就算是在慕容泓抬头去看慕容冲时也全然无觉,慕容冲嗤笑出声,又偏过头去掩饰笑意,一刻见那青年将领如来时一般的雷厉风行,头也不回地出了营帐。
“阿觊。”
慕容冲的视线从落下的门帐游移而归。
“像。”
慕容泓笑了笑:“是,道翔从前也是这一副模样吧,时间太久了,我记不清,你总是记得的。”
“我是说,像你。”
慕容泓一愣,见到慕容冲因要躲闪而垂下的眸子,清浅的颜色遮住深渊,看似平淡的水面薄有一层泪雾,不够显然,却也不容忽视。他的心底蓦然地被揪紧了,像在等他再多说些什么,又打着鼓畏于听见。
“你从前也是这样。”慕容冲眨眨眼,雾面冰封成原本的冷淡,口气也重复刁钻起来:“一样的目中无人、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
慕容泓眉峰凝簇,指节叩案叩出几声响都闷闷得发沉。
“你以为,还是从前吗?”
“今时不同往日——”慕容冲没有等他留足话尾的空隙,他上前坐到案的对侧,眼仍去看一旁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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