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明廷目光微动，“容景桓不就是想引我出面吗？可我偏偏就如了他的意，他大概是想接着这件事让唐荣征那边把目标转到我身上，可大帅这边，容景桓要怎么交代？”
荣怀谨明白辜明廷的意思，但他总觉得不太妥当——大帅究竟偏心谁还未可知，更何况还有一个辜明堂从中作祟。
辜明廷似乎知道荣怀谨的想法，漫不经心地笑了一笑，伸手拿过帽子盖在脸上，淡淡道：“就算再怎么讨厌我，毕竟还是亲儿子，容景桓那个家伙，就是一支枪，大帅选中的一支以后能帮辜明堂做事的枪。不过大帅心里也清楚，这枪要是不好使，他迟早得折断了再换一把。”
荣怀谨并没有想到这么深的层面，听到辜明廷这番话竟是思考了很久，末了他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脸上盖着帽子的辜明廷，道：“军长倒是很深谋远虑。”
辜明廷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般。阳光照在他露出的半截下颌上，光洁如玉，泛着一点瓷一样的冷光，原本是极其细腻的颜色，但偏偏掺杂了一点青色在里面——是早起没刮干净的胡渣。
“军长？”
荣怀谨虽然没有打扰人休息的习惯，但辜明廷这样着实很煞风景。
辜明廷依旧纹丝不动，想了想，荣怀谨低头伸手，轻轻摘下了辜明廷脸上的帽子。结果意料之外的，他对上了一双澄澈明亮的黑眸，半丝睡意也无。
这会的阳光有点烈，辜明廷一开始还能睁着眼，稍微一刺便眯了眼睛，他劈手想要夺过荣怀谨手里的帽子，胡乱一伸手，却不料碰到了一个十分柔软温凉的事物。
辜明廷心中一动，抬起头来便看到荣怀谨略略后退了一步，自己的手指便从他的鼻梁和薄唇上移开了，荣怀谨的唇色很淡很淡，像是一缕看不真切的烟雾一般。
荣怀谨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退了一步，伸手把帽子搭在辜明廷手上，起身道：“既然军长困了，那我就先走了。”
辜明廷见到荣怀谨神色平静，没有丝毫波动，便把自己心里泛起的那一点异样的涟漪按压了下去，摆摆手道：“去吧。”
荣怀谨转身就走，走了两步，他忽然又想到什么，转过头来，道：“军长，我想去跟顾信良说会话。”
辜明廷原本看他转头还微微扶着躺椅想要起身，听到这句话却又有点失望地躺了回去，末了他‘哦’了一声，道：“去吧，跟管家说是我吩咐的就成。”
荣怀谨点点头，这次是真的走了。
·
荣怀谨没想到，自己只是见了顾信良一面，就把顾信良弄得精神崩溃了，一个人抱头坐在那里胡言乱语，涕泗横流。这下子不仅是荣怀谨纠结了，就连张管家都尴尬了。
把这件事禀告给辜明廷之后，辜明廷把长眉一挑，觉得顾信良是装疯，便亲自过去了一趟。他先是吓唬顾信良，然后又拿鞭子把顾信良抽了一顿，可没想到折腾过之后顾信良还是那样，而且更严重了，已经缩在墙角开始抠墙上的泥灰，几个手指都抠出血来。到最后张管家只能带着几个人把他从墙角拉了出来，捆起双手，就是这样，顾信良还一直瞪着眼睛呜呜直叫。
没办法，还是荣怀谨亲自喂了他一颗镇定剂，看着他慢慢睡过去才算了事。
“军长，抱歉，我没料到之前说的那些话会把他刺激成这样。”荣怀谨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自己是做的有点过头，但没想到顾信良会怕容景桓怕成这样，可不管怎么说，这事都是他自作主张生出的后果。
辜明廷在原地兜了几圈，末了他停下步子，道：“找个医生来看看吧，治这种病的医生我记得军部医院有一个。”
“可军部医院不是容景桓在管吗？”
辜明廷哼笑一声，“既然顾信良已经疯了，那就不存在泄露什么消息，请个医生来看看也没关系，而且若真是容景桓有心安排——”
荣怀谨听到辜明廷的话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毕竟容景桓是无论如何不敢来上这边直接要人的，所以请医生来也没有关系，即便是安排的卧底，那在这么严密的监视下也不能泄露出什么消息来。
虽然还是觉得有些危险，但荣怀谨这次没有说话。
很快医生被请了过来，诊治一番便得出了结论——是受到了很大的精神刺激，需要慢慢引导治疗，最好不要让他接触到医生以外的人，尤其是容易刺激到他发病的人。
辜明廷对此并没有表示任何异议，在他眼里，顾信良就是个没用的人，不接触他还眼不见心不烦。
至于荣怀谨，他知道自己是病因，也就更没有说主动去接触顾信良的道理了。
送走医生，天已经黑了一半，荣怀谨本来想叫一辆黄包车回去，却被辜明廷叫住了。
“今晚在我府上休息吧，反正这么晚了，我这离大帅府也近。”
荣怀谨面对辜明廷的挽留迟疑了一下，然后道：“军长是有什么事？”
“没事留你说说话也不行么？”
荣怀谨点点头，末了他道：“我有句实话，说出来恐怕军长会不高兴。”
“什么实话？”辜明廷的目光一下子瞥了过来，似乎还有点警惕。
“比起待在军长这，我是更情愿回家的。”
“这我当然知道。”意料之外的，荣怀谨被辜明廷将了一军。
“那军长是什么意思？”荣怀谨语气不是特别乐意地问道。
“今天你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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