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却全然没注意老爷子的异样,此刻突然听他爷爷提到她,心里突的跳了下。
原来是她!
提到这在心底默念了无数回的名字,他整个人又魔怔般,又欣喜又焦灼,不知如何是好。
忍着窝心的甜蜜酸楚,柱子把银票塞进老李头手里,笑道:“爷爷,我出了一趟海,也得了百两银子,这钱票,就放您这里吧。”
老李头又推回去,“我一个糟老头子,留着干什么,你好好存着,娶媳妇儿用。”
柱子不好再推脱,贴身收了。
慢慢躺下后,老李头又发话了:“这一回,你就别再出去了,咱们爷孙,守着这茅屋过日子,翻了年,你早些娶上一房媳妇,早日开枝散叶,我也就了了心病了。”
老李头的每句话,都跟锤子一样,一锤一锤敲打着他。
他爷爷想的,又何尝不是他想的。
屋顶房梁上,蛛网遍结,蒲草草茎被油烟熏的乌黑
他睁大眼,愣愣的出神,眼前,不知不觉又冒出了那娇俏身影儿。
失神片刻,他怔怔的又缓和过来,看着老李头那霜雪斑白的头发,顶撞的话语终是说不出口去,只轻声安慰道:
“爷爷,我听您话,早些睡吧。”
还等两年,我就提亲去,爷爷您等着,您不是也喜欢她吗?她做了您孙媳妇儿,您一定高兴的
末了,他在心里加了这一句。
老李头没有回话,断断续续打起了呼噜。
深冬夜寒,经了这一番折腾,老人耗神过多,早已安睡过去。
柱子看着老李头脸上的褶子,有些鼻酸,终于还是叹口气,起身吹熄油灯,躺了下去。
屋外北风肆掠,鹅毛般的雪花迎风飘散,落在屋梁上,发出轻微的“噗噗”声。
北风呼啸了一夜,大青山脚下,除了入目的一片白,再见不到任何异色。
一夜寒风过,茅屋里外的气温更低下几分。
海棠是被冻醒的,虽然盖着十来斤重的被子,可身上还是空落落的,没一点踏实的感觉。
她迷迷糊糊,强睁开眼睛,往桌案下方看去。那里置着个大火盆,屋子里的温度全靠它撑着了。
为防火,大山特意在火盆上罩着个竹筐,此刻透过疏密不一的细孔,海棠往盆子里瞅一眼,连半点火星子都没见到。
果然是熄了。
屋外依稀能见一点点光亮,室内却还是暗沉沉的一片灰暗。
天色尚早,冰窟窿一般的被子里没有啥好留恋的,海棠强忍着睡意,摸索着穿好棉衣棉裤,系上腰带。
入冬后,村里更加安静,除了早日间仅有的几声鸡叫,再听不到任何声响。而这些日子来,似乎连这几声鸡叫都难得听到了。
自从村里人有了收入,比以往大方了许多,村里时常能闻到香味儿,各种肉香味儿都有。
指不定村里仅有的这几只打鸣鸡,这几日都炖成汤了
海棠摸黑舒展了几下胳膊腿,直到浑身上下暖和和之后,才摆上把式,在一室静谧之中,开始站桩。
落雪如飞花,洋洋洒洒飘扬在清水村的上方。
天与地如同掉入童话里的冰雪世界般,只剩下茫茫然一片白。
堂屋里升起了两个火盆,吃过早饭,一家人围坐在火盆边烤火。
火盆里传来“噼啪”的声音,是柱子埋进去的栗子炸口了。
“那野猪跑的快,又喜欢靠着松树挠痒痒,全身都裹着厚厚一层松脂,一般的刀箭伤不了它”
“那后来呢?”桩子听的忘了神,催促大山。
冬日里闲,一家人挨在一起,除了讲闲话,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这一日讲的又是上次进山打猎的事。
大山手指上下翻飞,如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娴熟的编着竹筐。
“不都听了好多回了?怎的还不嫌够呢?”张二娘紧了紧怀里的孩子,打趣桩子。
“不够,那都是爹去山里打猎,可不是我。”桩子辩解,转头又可怜兮兮对着大山道:“爹,你啥时候带我上山去呢?”
“你还是老实在家待着,不要成天惦记跑山里前几年村西头的老太爷家的强子,不是被野狼给叼走了?你都忘了?现在咱们家不缺这口吃的,你可要听娘的话,不许往大山里跑去”张二娘沉声嘱咐她,脸上柔和渐消,有了以往严厉样儿。
大山瞅她一眼,笑着摇摇头,也没出声儿,还是继续忙着手里的活。
柱子受了打击,兴奋神色早没影,眉眼耷拉下来,嘴巴却撅的老高。
火药味有些浓,屋里沉默下来。
火盆里噼啪声一片,栗子挨个炸口了。
“快看看,你的栗子是不是糊了?”海棠笑着推推桩子,提醒道。这个时候说啥都不成,还不如让这野小子想些别的,填饱肚子,脑子也就好使了。
桩子还是撅着嘴,在海棠催促下,不情不愿低下头,拿起小木棍往火盆里扒拉一番,夹出烤的黑乎乎带着烟灰的板栗。
海棠围过来,夹起一个板栗吹吹,丝丝焦香味飘进鼻子,很好闻。
剥壳,入口咬碎,甜香酥软,好吃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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