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桃红柳绿碧波天青,她还能笑嘻嘻地沾一身桃花从树枝间滚落聂三怀中,那时他还是她师父,她还是他的捣蛋鬼小香,一年后,她是丐帮七星堂堂主,他是聂家大掌柜,中间却横亘一条宽阔鸿沟,叫做血仇。
小香怔怔出了会神,朝树下笑道:“师父你让开些,我要跳下来啦。”见聂三仍然站着不动,不由朝他扮了个鬼脸,转身往下跳。
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紧紧将她抱在胸前,小香迟疑片刻,嗷一声叫唤道:“师父你勒死我了!”心中偷偷贪恋那片刻温暖,却也并未挣扎。
聂三稍稍松开,眼中隐有迟疑犹豫,慢慢道:“小香,我有话要问你。”
恍悟
聂小香之于聂三,十六岁前是捧在掌心的一朵花苞,十六岁之后是刻在他心中的一抹嫣红。
天色y-in暗,乌云沉沉,他在树下站了很久,久得足以看清聂小香眼下的淡淡乌青。
弹指十二年,两家的血海深仇无可躲避,聂三褪去少年的冷漠,孤傲心底唯留有一处柔软容纳绕膝蹦跳欢笑的聂小香。她于他,早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
聂三稍稍松开手,眼中隐有迟疑犹豫,慢慢道:“小香,我有话要问你。”
小香心中莫名一慌,额头抵着他的黑衣闷声道:“师父请讲。”
聂三握住聂小香单薄的肩,笔直地望入她黑白分明的眼里:“若是你不愿意取回绣春刀,我不会勉强你。”
小香忽地哈哈笑了:“大丈夫一言九鼎,小女子言出必行,师父如果是生怕我撂担子半途而废,那就天天来七星堂监督便是。”
往日里聂小香最怕练武,聂三抬出家法威吓才能逼得这皮猴老老实实每天月下舞剑三两式,如今看她神光内敛,轻功越发纯熟飘逸,聂三心里不是不高兴,但她眼下一轮乌青,眉间一团赤火,分明就是练功不当,星罗流转之气反噬所致。
或许他本不该替她选下这条路。他心里犹豫。
“切忌急火攻心。”聂三寒冰般的双眼中有着警告之色,“星罗流转之力稍有差池便会逆经脉而行,涨破血脉力竭而亡。”
聂小香听得吓出一身冷汗,心中道:原来我先前是急于求成,反倒差点栽在曲水六折这一层上。脑子一转却又暗自庆幸道:急于求成也好,方法不当也罢,好在阎王老子也不敢收我。
不免有些沾沾自喜道:“师父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聂三嗯一声不再提这事,却又道:“鲁东花家已不复存在,若是你能在丐帮中坐实了位子,远比背负绣春刀漂泊江湖来得稳妥。”
浪迹天涯、刀口舔血的日子毕竟凶险,聂三不愿聂小香走到那一步。
小香听懂他话中含义,沉默片刻却又嘻嘻笑道:“丐帮的闲人长老要做,绣春刀我也要得,到时若再有人欺我师徒,放狗咬死!”
言语间嬉笑轻松,神色却是再严肃无比,铸剑山庄不再,六岁前的记忆尽无,但那把废铁烂铜却是花家百余人命换得,绣春刀于她聂小香是破烂,于别人却是宝物,她天xi-ng恶劣淘气,江湖中人越是想要,她越要牢牢握在手中。
山里起风,聂小香衣衫单薄,哆嗦着打个喷嚏,聂三转身挡住风,忽地伸手来轻轻遮住她的双眼。她微微一惊,耳中听见身前聂三呼吸微乱,以为出了什么事,左右不敢随意动弹,身子僵成了聂家东山别院大门前的石雕大狮子。
却听见聂三静静道:“小香,一年前将军山山洞前,赵笙歌所言是真是假?”
小香合了眼皮,但觉眼前一片黑暗,聂三的话却像一盏灯,隐隐约约照亮了她心底某处。
赵笙歌冷眼旁观看得透彻,聂小香身在局中心如明镜,只有聂三揣了明白当糊涂,隔了一年再问,只觉得心似海中一叶小舟,沉沉浮浮,不知何去何从。
沉默片刻,聂小香忽地笑得刁滑无赖:“哎师父,赵白皮满嘴胡话,谁记得他说过什么。”
此时赵笙歌坐在南疆的碧空白云下喝七虫五毒茶,不知为何耳朵一热手一抖,翻了大半盅的好料。
聂三依旧以手掩着小香的眼,却开口道:“那日我说的却有一半是假话。”顿一顿,又道:“那大红锦袋是从小服侍我的丫鬟挽墨所绣,十五岁前我极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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