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殿外已有通传声响起:“太后娘娘驾到——”
太后来得太快了,简直像是匆匆而至,还携带着黑夜中的冷风,骤然冲淡了殿中的暖意。
“儿臣参见母后!”顾明峥还站在床边,冲太后见礼。
谢安澜忍着疼痛,不顾顾明峥的阻拦,强撑着下床,俯身见礼。
“免礼。”太后的面容一如以往的温柔和善,却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她先挥退了周围的宫女太监,而后才出声:“昭儿,安澜怎么会住在你的宁心殿?”
在谢如渊进宫之前,太后对顾明峥向来很放心,知道他想留谢安澜在宫里,也帮着说话,而且从未打听过顾明峥是安排谢安澜住在何处的。
直到今日。
太后觉得自己真是老了。
“母后,安澜受伤了,儿臣是担心他。”顾明峥反客为主,“天色已晚,您不在仁寿宫好好休息,怎么到这儿来了?可有什么要紧事吗?”
太后就连斥责声也极为柔和:“你这是胡闹。安澜受伤了,你该将他安置在太医院修养,由御医们照看着才是,住在你的宁心殿像什么话?安澜,纵然昭儿是天子,你也不必事事都纵容他,该拒绝的还是要拒绝。”
最后一句,极有深意,仿佛在提点着什么。
谢安澜拦住正欲开口的顾明峥,唇边溢开一丝笑容,宠辱不惊,“太后娘娘,您是不是见过我父亲了?”
太后看着他苍白的脸颊,叹了口气,拉着他坐下,“你父亲……下手未免太重了。”
“父亲误会了很多事,”虽然全身剧痛,谢安澜含着的笑容仍无一丝勉强,“若是太后娘娘听到了什么,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太后沉默了片刻,握着他的手道:“安澜,哀家看着你长大,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是昭儿的伴读,是昭儿的朋友,是昭儿最信任的臣子……唯独不能是站在昭儿身边的人。你可明白?”
“母后!”不等谢安澜回答,顾明峥便说出了与太后截然相反的话:“只有安澜能站在朕的身边!”
“哀家说不可以。”
“朕说可以。”
母子二人语气都很平淡,却是在针锋相对。
“昭儿,你是大越的天子!”太后虽然脾气好,却也不会一忍再忍。
顾明峥顺势接道:“所以朕的话,便是天意!朕说,有资格站在朕身边的,只有谢安澜!”
太后倏而起身,温润的眉眼此刻恍如刀锋,那是岁月沉淀下来的从容与力量,“那你告诉哀家,你想要他以什么样的身份站在你身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臣子?还是幽禁宫中伴你玩乐的男宠?”
话至此处,太后终于撕破了那层窗户纸。
母子二人对峙站着,而谢安澜仿佛是站在一家天平上,走到哪一边,天平就会倒向哪一边。
太后叹道:“你怎么不问问安澜愿不愿意?你怎么不问问天下万民愿不愿意?昭儿,你虽是大越的天子,可莫忘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
顾明峥此刻没出声,而是看向了谢安澜,他也需要谢安澜的答案。
太后同样看向谢安澜,目光如从前一般温和,只是多了几近窒息的压迫力。
不知是不是谢安澜的错觉,太后眼见着老了几分,许是听到消息时猝不及防,她的头饰妆容都比往常更朴素些,雍容尊贵不改,却愈发显出了眼角下细细的纹路。
面对两个人同时投来的视线,谢安澜神色异常平静。
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起了御花园中,顾明峥剥给他的几颗糖,那时他说了谎,那糖还是很甜很甜的。
他还想起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事,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五年。
试一试吗?
这人生不过是一场戏,戏中,其实无论如何他都是陪得起的。
面对着大越最尊贵的两个人,谢安澜抬起头,红衣艳烈,眉间却似堆雪,此刻含笑,恍惚间有种冰消雪融的剔透感,“太后娘娘,前路多风雨,安澜想以微薄之躯为陛下撑一把伞。前路多歧途,安澜想在前方为陛下点亮一盏灯。前路多愁苦,安澜想在夜深人静时为陛下奉上一杯茶。”
他第一次将自己的心意缓缓道来,不疾不徐:“长安城里,佳人无数,很多人愿意为安澜做这些事,可安澜想为陛下做相同的事。”
太后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哪怕天下不容,哪怕遗臭万年?”
“天下不容,陛下容,”谢安澜轻声笑道:“遗臭万年,我与陛下同在。”
顾明峥一直没出声,因为他的心跳得极快,从未有过的热度自心上漫延开来,一扫黑夜的冷寂,让他整个人都想溺在这无边无际的暖意中。
谢安澜偏头,看了过来,而后朝他伸出手。
——陛下,握住我的手,你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笑意自唇边流淌开来,顾明峥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他的手。
谢安澜微微一笑,语气轻柔而不容置疑,“太后娘娘,现在,陛下是我的人了。”
他像是一只披着猫皮的老虎,当诱捕到猎物,就毫不犹豫地展露了本x_i,ng,不容旁人觊觎。
作者有话要说: 帆宝不相信感情,但他愿意用谢安澜的身份陪顾总试一试(づ ̄3 ̄)
第26章 fēng_liú天下小侯爷(十)
太后一直都知道谢安澜大胆叛逆,可听到他的话,还是忍不住仔仔细细地再打量了他一番,仿佛第一次见似得。
红衣乌发的少年,容色美得让人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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