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衬在那削瘦下去的脸上,这么一双眼显得格外大,大得也格外恐怖。
若是有小儿见了,怕是连哭都不会敢哭出来。
这个人睁开眼后,身子却依旧是在颤抖着隐忍着,衣服下面的肩膀几乎能瞧见骨架,只这么抖都让人觉得他会把自己都抖散了。
注意到他的骨架,才能发现这人的骨架还并不宽大,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少年。
只他的孤绝与疯狂,让人除了害怕再注意不到其他。
有血从上方落下来,坠入他漆黑的衣袍间便再寻不见。
少年攥着拳,指缝间纠缠着破碎的床布,也不知道多久以后,他才终于平息下来,身子虚脱一样伏在那双枯瘦的手臂上。
蓄了会力,少年拖着身子向床头半爬过去,可胳膊就像灌了铅一样,只爬了几下就累得他气喘吁吁。
再一次之后,少年终于爬到了床头,也如愿看到了躺在里侧沉沉睡着的另一个少年,他的容颜与他躺着的半边床铺,分明处在这屋子里,却就像完全不属于这里一样。
整洁又平静。
仿佛有一条不存在的线横亘在那里,将这屋子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部分。
彼此不可逾越。
“令仪。”
突然有声音响起来,却因为太久没说话,那声音沙哑又低沉,少年自己都被惊了一下,随后,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牵扯得那一张面皮都全动了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如今就算莫道桑他的父母还活着,也再认不出这就是他们那个引以为傲的儿子了。
硬要去承认估计也只会换来一声声的尖叫。
没有人能想象他可以在魔功的摧残下撑上这么久,所以当初老教主得知他救下了温琼华,也只来了一回,见到拼着筋脉尽碎也要拦下他的莫道桑就走了。
他还不想彻底毁掉这个魔教未来的苗子,反正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身上的那一剑就是你留下的,你跟他在一起,要不了多久,他身上就会再添第二剑,第三剑,你觉得你逃得了吗?”
曾经的警告言犹在耳,莫道桑又靠近了些,说:“一年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撑多久,令仪你为什么,还不醒,你睡得够久了。”
每说一个字,都磨得他喉咙里火辣辣地疼痛,可他今天不知道怎么样,却怎么都不想停下来:“他们说我其实已经疯了,我觉得也是,不然就该现在给你一剑,也给我自己一剑,就什么事情都没了,可我不甘心,我等得太久,已经停不下来了。”
“第二次了,令仪你就这么喜欢看我,在你面前崩溃吗?你每次都睡着,其实你是不是能看见,你是不是在笑我。”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让你还我,你不欠我的,不欠我的。”
“你就这么残忍。”
突然,莫道桑的面目又是一阵扭曲,他的眼睛失神,脖颈上,若有若无浮起几条青色的线,可是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人看得见,他手指成爪,就要抓向面前这个人。
近了,再近了,那双完全不像少年人的手覆在下方纤细美好的脖颈上,只瞧着都觉得是对躺着人的亵渎,可最后力道却只是死死扣着,半分都没有强加上去。
莫道桑随后手往回一抽,重重砸在面前的床板上,只是以他这个时候的力道,床只是轻微地晃了晃就再没有了动静。
“啊,”莫道桑抓着自己的头发呼喊,像撕扯着自己不受控制的灵魂,“你要敢死,我就敢追下去再杀你一遍,你就算是死,也别想得个安息。”
狠厉过去,徒然又转成了呜呜咽咽地啜泣。
“令仪,你醒过来吧。”
“我好恨你啊。”
“我好想你。”
“我只剩你了啊。”
终究,没有人能给他回应,哪怕只言片语。
夕阳西下,一阵风刮过门前,提着剑望着面前一片废墟的少年直接踏碎门槛走了出来,然后,眼睛转也不转就朝山下的方向走去。
看得出来,少年完全不担心会被人发现,他显然也不是第一次下山了,毕竟这种罕无人迹的地方,除非他真的要死了,或者彻底疯了,才可会有动静。
莫道桑凭着直觉在脑海中一片纷乱的血腥气里下山,见人就提剑拦下,从他们身上蛮横地搜寻着自己要找的东西。
如往常一样,并没有遇到多少阻碍。
只不过一年来,他找到的所有东西,最后的结果都一样,就是在失控的他发功时碎成湮粉,风一吹就再寻不到了。
“小公子身上可有安魂驱祟的东西,可否借在下一用。”这样的话该是用些调笑的语气说的,可他已经不止那要怎么做到了。
他说着人的语言,听在别人耳中却更像野兽的嘶吼。
莫道桑剑拦着手头比自己小一点的孩子,视线却望着旁边自始至终神色都没有变一下的人。
他虽因为魔功已经侵入神智甚至看不清他们的脸,但却感觉得到他们身上与众不同的气度,或许他们身上就有东西能压下来呢,莫道桑难得生出了些绝处逢生的喜悦。
可他如今,连喜悦,都只会助长着他的暴虐与杀气。
“兄台你,这可不是借东西的架势啊。”被他抵着的少年说了句,随后就在莫道桑剑锋逼近之后噤了声。
“这样的东西在下是有,但以你这样的状况,还是废了功力最好,我门有一法,可不伤根基。”这是那个大些的少年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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