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来不及拭净手上粘腻的油脂,上前一把搂过阿驴,用手掌给他降温。瞧见那孩子脸上灰败的死气,不由放声大哭起来:“我…我可怜的孩子!为什么偏偏是你来受这罪啊!”
门一开,凛冽的寒风便扫进来,阿驴紧闭的双眼忽地睁开一道缝隙,浑身打颤:“冷…好冷…”那北风自他头顶吹过,面上的皮肤迅速由潮红褪为受冻的青紫色,小腿脚踝处却仍是泛着热气的微红,乍一看这场景甚是骇人,像是一个大活人被拦腰切了个两截。
男人跟在后头,捡起被子抖了两下便盖在阿驴身上,坐在床沿轻轻握住女人的手:“阿月,再过半个时辰崔嵬便会前来查问,先让阿驴前去云水涧,不然小天也染上,这事就麻烦了。咱们上山顶,去找阁主。”
“云水涧…那儿全是病入膏肓的垂死之人…送去那儿不就是认命等死吗?”女人抹着眼泪低声问,一只手捂热了,忙换了另一只手贴上去。她心里悄悄自我安慰着,体温似乎不再那么高了,说不定崔嵬来之前,是可以退烧的。
男人低头看看再一次陷入昏迷的阿驴,叹息一声,推门离开,打算回厨房熬粥。可他不知看到了什么,推开门迈开半步,竟止住了步子,慢慢缩回了脚。
他动作慢了些,女人受着身后刺骨的凉风,尽力挡在阿驴身前,终于在脊椎骨冷透时忍不住回头怒斥,半句骂街没出口,先看到男人一脸的惊恐错愕。
“崔嵬…他们已经来了…”
她一腔怒火像是烧在了百丈寒冰之上,冻得她浑身发麻。
“阁主…阁主呢…让他…求他救救阿驴…”
另一头,给人心心念念惦记着的阁主早骑着雪千里跑了,一夜之间,这神驹便载着两个人飞奔昆仑雪路,一口气跑到西北边境,才终于得以放缓速度喘喘气了。
楚翛特意换了身没那么扎眼的衣服,随行包裹中只装了些碎银。顾嵬对这人油盐不进也能活得太平逍遥的技能心知肚明,地宫里金银财宝堆积如山,这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朋友也只是十分坦诚地划拉了一点边角料给他,一边冷着脸耳提面命:“阁主,现下正值深秋,尸体最多可撑两日,您尽快找个医馆请仵作验尸。一旦尸首腐烂,奇臭难忍,化脓生虫,您必定是忍不了的。”
阁主不由翻了个清丽脱俗的白眼给他。明明崔嵬阁当家作主的老大是他,此人却总拿他当儿子教育,别提多难受了。
这下三年不能“促膝长谈”,昨晚顾嵬便长篇大论地对他进行临行叮嘱。废话一堆不说,还险些误了时辰。东拉西扯抱怨拿尸体不稳妥不干净,最后还是拿麻袋随手一包就扔给了他。
人面兽心,落井下石,此人可谓长了一张唐僧的碎嘴,一副猪八戒的皮相,兼备蛇蝎美人的歹毒心肠,简直是个世无其二的无价之宝。
楚翛仰脖往嘴里倒了一口酒,含在嘴里琢磨了好一会儿,这才舍得咽下肚去,再喝第二口。
酒是他顺路从青州驿站打来的,西北人x_i,ng子烈,酒也酿得辣,一口灌进去跟喝刀子没什么区别。然而恐怕人人都是如此,有些东西其实本没有那么想要,一旦有个人给拦了一下,就像给一块脏抹布镶了一层耀眼的金边,看着手痒眼馋,非要亲自取来玩玩。大多数时候只是空染了一手的脏灰,回头再想想,才发现人家说的都是对的。
比如楚翛现在就很懊丧,顾嵬管教他十多年,一滴酒都没让他沾过,本以为是什么醉人神智的爽快东西,结果又麻又辣,可惜了他那少得可怜的银子。
或许连他自己都料不到,数年之后,他会对这东西如此上瘾。
自己掏钱买的舍不得扔,只好一口口慢慢喝着,一面摇头晃脑地咽刀子,一面还得空出一只手扶住身后摇摇欲坠的尸体。这人是昨夜才咽的气,用麻袋一裹,身子还未凉透,楚翛觉得自己像是带着个沉沉睡去的孩子下山玩乐,本就迟钝麻木的悲伤愈发混着酒气从毛孔里蒸发出去。他借着醉意,微微低笑起来。
三年…他人苦读医术钻研一辈子都未必弄得明白,三年够吗?
而且…
楚翛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目光穿过白净细腻的皮肤和温热的骨r_ou_,窥视那藏在皮囊之下乌黑的血液,想起前几日梦中诡异惊人的场景。
自己能撑得住三年吗?
“哥哥你快看!那个大哥哥生得真俊!”
清脆稚嫩的童音,带着小女孩的娇憨天真。楚翛微微抬头,顺便递了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给眼前同样骑在马背上的兄妹二人。
小姑娘不过十一二岁,扎了两个小羊角辫,看见这“真俊”的哥哥听见她说话似的冲自己笑了一下,不由羞红了脸,直往自家哥哥身后躲。
那当哥哥的生得浓眉大眼身形挺拔,一脸正人君子的书生气,抬手向楚翛做了个揖:“这位兄台可是自青州而来?再往前是云丹二州交界,地形复杂,极易迷路。兄台是往哪里去?”
楚翛默默将绑在酒葫芦上那根傻不拉几的青布条拽下来,道:“正是。楚某此行欲达京都,可否劳烦阁下为我指点一二?”
“京都?”少年有些惊异,“云州距京都可远的很呐…楚兄自云丹交界花山南下,入花都北城门,自东城门出,复入天城西城门,自南城门出,便是京都。楚兄入京所为何事?眼下京都可乱得很呀。”
楚翛听了他前半句话想笑,非常想告诉这孩子自己从昆仑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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