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沈言曦给季礼讲的过程中,省略了自己觉得季礼讨厌自己的部分,现在在男朋友眼里她很完美,所以不用提以前不完美的部分,沈言曦深感自己聪明。
沈言曦放下剧本,季礼把小姑娘脑袋轻带着让她靠在自己肩头,觉得自己的小姑娘心如明镜。
因为旁人要的,都是身外之物,而沈言曦要的,是意义。
季礼缓声问:“那为什么你从来不提这段?每次采访问你都不说。”
沈言曦一口气说太多话,脑袋缺氧,空空的。
她没去细想季礼为什么知道很多采访问过这个问题,傲娇又理所当然地:“因为我是仙女啊!”
季礼一愣。
沈言曦振振有词地:“仙女是喝露珠吸灵气不问人间俗事的好吗?这么婆婆妈妈碎碎念念不符合我高贵冷艳的形象。”
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觉得靠他肩膀不舒服,身子拱啊拱,软软地钻到了季礼怀里。
可以说是很高贵冷艳了。
高贵冷艳粉丝会叫你“曦宝”吗?
季礼唇角抽了抽,没戳穿她。
沈言曦眼睛眨了眨,问:“那你呢?”她回忆,“我怎么感觉我记事起,你就是机器,以前是学习机器,后来是工作机器。”
季礼也投桃报李地给沈言曦说自己记忆里那些细枝末节的碎片。
只不过,季礼给沈言曦说的是季爸爸和沈家大伯父带他去开会去工作,耳濡目染的社会达尔文,弱肉强食,丛林法则。
他对沈言曦稍有省略的部分是,男孩天性都爱玩,他也不例外。
一年级时他贪玩没做作业,季爷爷直接把他带去桥洞下,那时a市治安极差,桥洞下聚集着乞丐、流浪汉、赌棍。
那些牛鬼蛇神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及肩的蓬松头发沾满了秽物,数日不洗澡的身上充斥着难闻的意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看上去失意但有点意思。
桥洞旁边有个垃圾堆,偶尔一两个大妈把垃圾扔过去,令季礼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方才还藐视一切的流浪汉们一窝蜂扑过去翻翻找找,为了几片蔫叶、剩饭、剩菜和馊掉的馒头大打出手,甚至头破血流,有人被打得血肉模糊,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包扎,而是……放进嘴里。
当时只有六岁的季礼一阵反胃,干呕之后,他只想逃回车上,季爷爷却拉住他,按着他的头强迫他看完整个抢食过程。
经历风雨戎马一生的老爷子声线平稳沉静:“能想清楚吗?”
季礼脸色发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他想示弱逃避掉这样的残酷,季老爷子偏偏不让,每个字都强烈有力地灌入季礼的耳膜。
为什么有的人身价上亿一掷千金,有的人努力工作养家糊口,有的人起早贪黑负债累累,而有的人身如浑尸,为争一口馊饭大打出手。
亿什么什么概念,千万是什么概念,百万,十万,百块,十块又分别是什么概念?
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是人懂得自律,而自律的程度就是他从零到亿的位置。
季礼喉咙伏动,脸上有说不清的情绪。
季老爷子问季礼,为什么玩?玩什么?第一了吗?满分了吗?做一年级的试卷能满分,那二年级呢,三年级呢?他对他的生活有掌控权吗?他对他生活里的人有掌控权吗?
季礼被训得眼眶发红,季老爷子告诉他,今天他不让他哭,他季礼眼泪都不可以掉一滴。
后来,沈言曦和季礼都被养在沈家大伯父大伯母家,沈言曦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开篇一张嘴说不过就撒娇,而季礼则是考第一换多少钱,拿多少奖换多少钱,虽然在沈言曦眼里,季礼钱比自己还多。
再大一点,沈言曦喜欢的礼物从小玩偶、零食、积木变成化妆品、限定的小裙子,季礼的成绩就从第一变成了力所能及的满分。
再后来,沈言曦喜欢的东西变成了钻石、珠宝,季礼正式脱离校园生活探入社会再进入华盛。
季礼见过沈言曦除了严格、兢兢业业尽职负责的班主任老公出轨小三,最后是班主任身败名裂被逼自杀,班主任亲生小孩叫小三妈妈;见过维护员工利益的总监面临被裁风险,员工不忍,主动离职,维护总监,谁知总监摇身一变,踩着无数员工家庭坍塌的支柱成为集团副总裁;见过自诩风骨的学术专家将专利爆出天价;也见过风雨里走过的伙伴反目成仇。
季礼越来越清醒,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人人都说仁义道德,人人只看功名利禄。
绝对的财富和权力就是绝对的话语权,简单粗暴得让人发笑。
季礼从未掩饰过自己的逐利本性,但这是他第一次在沈言曦面前将自己剖析得这么彻底。
沈言曦不觉得季礼俗气,反而觉得季礼可爱,不对,帅气。
沈言曦望着季礼,目光柔软,望着望着,突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季礼刮她鼻尖:“笑什么?”
沈言曦轻声道:“开心。”
季礼问:“为什么开心。”
沈言曦耍赖不说:“就是开心。”
她向来讨厌季礼作大人姿态拿自己当小孩看,一切季礼不把她当小孩看的时候,她都开心,就像是她平等地站在他身边。
季礼也不追问,他一向是个结果主义者,他的小姑娘开心就够了,其他不重要。
窗外星云流卷,零落的暗光忽明忽灭。
两人坐在窗边聊天,无关性或者冲动,更像是一场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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