纲吉牵着黑发孩童的手,从荒芜的崖底,走到水流湍急的河滩。
他想逆着河流,朝自己被冲下来的方向走。
河岸边残留枯树与动物的尸骸,纲吉绕过它们,却忍不住看过去一眼。
树木高大,枝丫朝天,没有枯萎前或许是一株拥有繁盛树冠,枝叶茂密的巨树。可现在,树干上部的分枝已断了一半,粗壮的主干树皮褶皱如垂暮老人的皮肤,干巴巴地皱起,萎缩又憔悴。
看不清种类的动物躺在枯树凸出地表的树根上,一身皮毛失去光泽,没了生机的色彩黯淡如天际黑压压的云层。动物的头埋在土里,两只爪子扒拉着泥地,它死去前应该正在觅食,但死亡来的太过突然,太过迅速,灵动的生命就像琥珀内封存的小虫子般,凝固在最后一刻。
空气中极低的温度隐有回升,四周很安静,除了水流拍打河岸的哗哗声,再没有一丝微弱的杂音。
蚊虫的嗡鸣声、小动物擦过草丛的沙沙声、鱼儿跃出水面的哗啦声……
这个地方再没有活着的生物,踩着空旷荒凉的土地,纲吉与他牵住手的孩子是仅有的生灵。
纲吉不是笨蛋,也不是逃避到会自我否定的蠢人。
黑发的孩子身上处处是谜团,以悬崖底端为中心扩散开的“死亡”,如果和他没关系,谁也不会相信。
在靠近这个孩子时,骤降的温度,身体应激性反应,以及愈演愈烈的死亡预感——纲吉不会用恶意揣测他人,但在黑发孩子身上,他确实感受到了“死”的恐怖。
诡异、可怕、未知、危险。
任何事物占据一项都足以令人升起警惕,对待未知的危险,远远避开才是明智的打算。
何况黑发孩子带来的危险,远比常规的坏结果更加可怖——
沿着河岸向上游走去,荒芜凄凉的景象终于有所变化。
也许是异变的范围还没来得及扩散到那么远,走了一段路后,翠绿的草丛取代近乎沙化的土壤,一株株笔挺苍劲的树木也密集起来,回到了夏日深山应有的景色。
密林空气湿润,夏季微风也热气腾腾。纲吉刚走出低温的环境就被夏风扑面,顿时额上冒出点汗珠,无奈抬手擦了擦。
说到夏天,山上,树林。某种扰人的小东西总爱集体出现,几乎是踏入正常环境的刹那,从寂静无声中出来的纲吉耳朵一动,捕捉到嗡嗡作响的讨厌杂音。
山里的蚊子毒性强咬人疼,个头有大有小,数量还很多。
纲吉只来得及庆幸自己穿了长袖,就赶紧挥手扇风把集体袭来的“军团”打散。
他常年被魔鬼老师丢进深山训练,自然已经习惯各种虫子,但今天身边跟了个小孩子,一身破烂灰布,到处洞洞眼眼,皮肤软嫩又脆弱,被叮了冒出肿包,这地方可找不到涂抹的药水。
总以正常人思维考虑的纲吉一时忘记黑发孩童身上的诡异,忧心忡忡的把人当成普通小孩。
他拼命扇着风,嘴里“去、去去”地念着驱赶的话,下意识把黑发孩童挡在身后。
来势汹汹的蚊虫飞到一半,扑簌簌掉落一地。
纲吉挥来挥去的手还停在半中央,神情一愣,发现脚下开始草木泛黄,植株枯萎,吹拂枝叶的暖风渐冷,生命的气息凋零。
活着的万物正在死去,褐黑的土壤不可逆转地泛黄发灰,像纲吉曾见过的——那片死寂空间转变!
“等等!”
纲吉猛地侧身,惶急地喊。
他一只手仍牵着黑发的孩童,孩子软软小小的掌心乖巧蜷缩在少年手中,但那双漠然的,不会映照出世间万物的黑瞳深邃如寒渊!
“死亡”短暂地停滞住,纲吉那声呼喊很及时,没有让更大的灾难降临在欣欣向荣的自然中。
黑发孩子从虚无中抽回视线,移动到松开自己手的少年身上。
黑沉沉的眸子空洞,没有一丝光芒。
这双如深渊、如黑洞的眼瞳,只映照出纲吉的身影,在此之外的万物,连阳光都无法落入。
纲吉松开牵住孩童的手,面对他蹲下身来。
他自己也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矮下身体,屈起膝盖,个头只比黑发孩童高了一点。
褐色的眸子与黑黝黝的眼瞳对视,纲吉弯了下眉,露出笑容。
在他面前,是明显非人,异类感强烈到幼童外壳也无法隐藏的“未知”。
——人们常说未知是最大的恐怖,但恐怖的其实不是未知,是未知带来的威胁。
纲吉面前的“未知”,能轻易赋予死,带来衰亡与恐怖。
他能做到什么程度?他会杀死自己吗?他会伤害别人吗?
——当然会。
直觉给予了答案。
纲吉平静接受了这个答案。
黑发的孩童给予万物死亡,并非出自恶意,当然也不会怀抱善意。
但这才难办。因为他仅是拥有这份能力,可以做到这件事,于是做了而已。
恶人会因为伤害他人感到快乐,或是为利益,或是出自娱乐,总有一个原因。
黑发的孩子没有这个原因,他也无需原因。
他自身即为“死亡”。
他也带来死亡。
……可是。
纲吉想。
他真的理解什么是死去吗?
“对不起。”暖棕发色的少年率先说,“我不该吼你,是不是吓到你了?”
黑发的孩子顿了一下,慢慢摇头。
纲吉又笑了一下,指尖磨蹭脸颊,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愧疚。
“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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