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三岁的时候便开始跟着我祖父读书了。也是他亲自给我启的蒙。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如今想来,甚至连记忆都已经有些模糊。”
“跟着祖父好几年,实在年纪太小,读了什么书,都有些不记得了。却一直都记得祖父说的一句话,‘举心动念,无益于人,戒之莫起。’”
“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这是做学问的准则,心静之时,读书论道,也的确能够事半功倍。”
柯明叙笑了笑,“我小时候的日子,并不如小县主如今这样多姿多彩。我出生于世宦之家,不光是我这样,我的每一个兄弟也都是这样的。”
景瑚莫名觉得有些难过,“小柯大人,那你那时候一定很不快乐吧?”她想想都觉得不可能快乐,每日被按在书房里之乎者也,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却摇了摇头,“若是从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以外的生活是怎样的,又怎么会觉得这很辛苦。”
“也是去了江南,见过外祖父家的表兄弟每日是如何生活的,与自己对比过,才知道不同。谢家虽然也是诗书礼仪传家的大族,却也并不把出仕为官当作第一要务的。”
“不过,倒也不是为自己说话,其实我也不觉得这样很苦。学文知礼的乐趣,对我来说还是无穷无尽的。”
他今日难得有这样好的谈性,景瑚以手支脸,认认真真的听他诉说着。
“我八岁的时候就拜了现在的老师,进了松石书院读书。本来以为老师学富五车,一定也和我祖父一样是很死板严厉之人,却原来不是如此。”
“除了指导我的学问,还常常带着我出门,去体会世情冷暖。‘人情练达即文章’这句话于我而言也是至理名言。”
“走的路越来越多,遇见的人与事情也越来越多。偶尔也会有情绪激荡,难以自持的时候。”
“在这许许多个时刻里,我忽而发觉‘举心动念,无益于人’这句话,其实也是做人的准则。天下之大,大不过人心,能求内心宁静,实在是最好的事。”
景瑚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但她知道,她自己于他而言,恐怕反而是一直在阻碍他的宁静的。
便是此时还好,将来她若是想做他的妻子,她是不可能让他这样宁静的。
她这样一直缠着她,他会觉得心烦吗?
“是我不好,说了这许多无聊的事情,小县主想必要觉得困了。”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忽而和她说起这样的话来的。要他读书,学圣人之道,他并不觉得疲累。令他觉得疲累的是,这世间读书识礼的人这样多,可最不知耻的,却往往也是这些人。
昭永十年的时候,今上便已经下定决心要治理年年泛滥的洪水了。被任命为河道总督的,是刚刚被废的张皇后的亲弟弟,武宁侯张致青。
前朝与后宫息息相关,昭永十年,盛宠不衰的许贤妃再度有孕,一直未平息的今上想废张氏后位,立许贤妃为后的流言甚嚣尘上。
别人看着张致青得了河道总督的位置,是今上要平息这样的流言,让天下人看看,他没有忘记当年一路支持他成为皇帝的妻族。
可祖父不是这样想的。祖父觉得,今上会这样做,把这个位置给了张家,是因为他的确想废后了,所以才将这个位置作为对张家的补偿。
祖父是今上的老师,他的判断不会错。他只是不能理解,他是一个皇帝,怎么能把这样的一个位置让出去。黄河年年泛滥,年年数十万人受灾,河道总督,何其重要。
许贤妃猝然去世,今上自然是没有废后的。可河道总督的位置,也仍然是张致青坐着。朝廷年年拨款,黄河年年泛滥。
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也直到如今,方才有人出面把证据送到了今上手里。
景瑚方才走了神,听见他这样说话,不由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是我方才在日光下站的久了,所以才有几分困倦的。”
“也不是觉得小柯大人说的话无聊,只是觉得有些深奥,我还不能明白,要回去好好想想才是。”
她怎么会觉得他说的话无聊呢,他愿意跟她说话,哪怕他是在念方才的颂文,或者就算是三岁小儿都会的《三字经》,她也能津津有味的听完,顺便真心实意的夸夸他厉害。
柯明叙的笑意温柔,“既然困了,不如就早些回行宫去吧。”
景瑚不想走,“不困不困,还想再在这里呆一会儿。”是还想和他再呆一会儿。
柯明叙却笑着站起来,“小县主不走,那我可就先走了?”
景瑚当然是立刻就站了起来,“那我也要回去了。昨夜做了半宿准备送人的荷包,还是先回去歇息一会儿。”
景瑚一直注意着柯明叙,她以为他会问她是为谁做的,又为什么做到了半夜,他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她只好安慰自己,女孩子之间做个荷包相互馈赠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于是她主动解释,“是送给我哥哥的,他听说我曾经送给小柯大人荷包,却没送过他这个亲哥哥,所以他吃醋。”
“原是如此。”他的语气还是很淡,听不出情绪来。
景瑚有些沮丧,她以为无论是她三哥哥知道她给他做了荷包的事情,或是她要给别人做荷包,都值得他反应反应的。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马厩旁。
世子妃给她留下的马匹是西域马,很是高大,或者是察觉自己方才的态度有些冷淡,见她牵了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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