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四牛得了差事,自然不再跳墙折磨老太太。
老太太一夜轻省,反倒睡不着了,她糟心的儿子没来,夜里身边却多了个人。
人就睡在对着炕的矮塌上,只要她有一点点动静,那个叫一月的丫头便起来问:“老太太可要起夜?”
老太太又是窘迫,又是不好意思,后半夜高低她忍耐不住,就起了。
她才坐起来,那一月就机灵的去提了恭桶,多半辈子了,老太太都没在旁人的耳朵边尿过,如此,便一泡利落的,她断断续续,沥沥啦啦的分了五次,反倒给人家丫头添了麻烦。
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这可太难受了,上刑具一般的难受啊!
又一大早,一月值夜完了回去,老太太松了一口气,刚迷糊着便听到那叫二月的来跟她说,四老爷要出远门,在外面等着跟老太太辞行呢。
老太太迷迷瞪瞪坐起,想按照从前的样子蓬头垢面的出去,又怕人家新来的丫头婆子看了笑话,可是不出去……啊!就算了!就这么着吧!
她无奈的点头说:“叫他进来吧!”
却又心道,从此我叫我儿子进家,也要过二遍手了?这便是享福了么?
没多久,陈四牛头戴乌纱帽,穿着他青绿色官老爷的锦袍就进了屋。
老太太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儿子,觉着儿子又是精神,又是可恶可恨!便不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陈四牛要出远门,便预备跪下给老太太磕头。
站在一边伺候的二月动作利落的给他摆了个垫子,摆好就一声不吭的站在面缸那边,双手低垂,脑袋也低垂,安静的像个塑面捏的泥人儿。
陈四牛自然知道,侄儿给老太太一个院子,就拨了专门的小厮赶车,又拨了一个做针线的婆子,还给了四个贴身伺候的丫头。
他给不起,就假装不知道,跟没看见一般的磕完头就爬起来,坐在炕沿对老太太说:“娘~儿子接了工部的差事,做了大所正,要出远门呢!”
他说完,安静的等着自己母亲如从前一般,问他去哪儿,身上的盘缠可宽敞?带的衣裳可够……
老太太困的不成,心里悸的很,就想赶紧补觉,如此老太太就不在意的说:“去吧!”
陈四牛当下就楞了,他难以置信的看看老太太穿着的雪白里衣,又看看老太太那双已经养的没有一丝裂纹的手,虽仍然青筋凸起,可这就是一双富贵手了,如此,便看不上自己这个穷儿子了么?
他心里忽然有些难受,便语气颤抖的说:“娘……!”
老太太就觉着这个儿子越来越不成了,从前好歹还会说个人话,他现在总让自己猜心思作甚?
娘娘娘!自己还没死呢!
她一点都不想猜心思,就痛快的一摆手:“你不是有事儿?走吧!”
赶紧走吧!她困的狠了。
陈四牛无奈,便道:“娘,儿子这一去又得十天半月,兰香那边又怀着身孕,就劳烦……”
本来很困的老太太,眼睛忽然就闪出一丝寒光,她讥讽的对陈四牛道:“儿呀!你娘都要七十了,顾不动了!咱个人顾个人,我也是在你侄儿屋檐下讨一口剩饭吃。
我呢!不指望你多孝顺我,你就是有个金山银山那也是你的,我不花你的啊!四牛啊,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我在人间只要有这一口气儿,我就不认她这个媳妇儿,我还照顾她?你回去问问她,我照顾她,她敢受么?”
陈四牛满面委屈难受的哀求:“娘~都是一家人,您何苦这样为难她?”
老太太轻咳一下,觉着口有些干,还没说话,一边的二月便立刻从包了草布的壶墩儿里,倒出一碗不冷不热的水,双手奉给老太太,见老太太接了,又一侧身给老太太依靠着喝水。
这派头!陈四牛都看呆了。
老太太喝完水,解了渴,这才笑眯眯的对陈四牛到:“她个妾氏!有吃有喝,有好日子,我个老太太为难她做什么?成日子都不照面的……你这话说的有意思?什么叫一家人?谁跟她一家人?”
陈四牛憋死了都,他喃喃的道:“娘啊!兰香是我妻……”
老太太冷笑:“我不认!我就是死了,埋了,骨头化成灰了,我也不认!我到了下面,且跟你爹有话说,他也不能认!”
陈四牛没想到,老太太就倔强到这种程度,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一堆什么话,最后却只能浑浑噩噩的自己架车,离开了这个他牵挂的家。
离开巷子那一刻,他看到侄儿家大门开了,两个婆子各自提着三层食盒,笑眯眯的从那边出来给老太太送朝食。
他便凄楚的想,这人啊,真有意思,从前只知道自己的时候,只有自己的时候,便是儿!亲儿!孝顺儿!
现在有了有钱的孙儿,便儿也不是儿,娘也不是娘了!
他冷哼一声,甩了一下鞭子想,哼!骑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他就不相信这世上有永远的人间富贵,有这些没良心的求自己的时候呢!
老太太就不用猜也知道,这个儿心早就歪了,她是一了百了索性不想,吃了朝食翻身就睡了个香的回笼觉。
老太太这边睡的香,七茜儿可忙活的要死了,这一大早上起来,她便派了五月挨个把那群不成器的各家唤起来。
等到成先生,全子哥,还有陈大胜那几个兄弟一起都来了,七茜儿才说,现在庆丰府衙开了,那就趁着都在屋里,齐齐去府衙那边把房契地契全部补办下来。
这都是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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